“他果真来过吗?”暮贞摩挲着铜镜问道,镜中的人有些憔悴,却在听闻李贤昨夜伫立庭中的消息时,眉眼鲜活了许多。
“殿下昨夜不知为什么忽然到来,却始终站在外面没有进来,直到小姐熄灭了所有的灯,他才离开去了墨雨斋。”夕儿将一支鎏金芙蓉簪簪在了暮贞头上,半是欣喜半是遗憾的说道。
“这个簪子不好看,今天这个发式适合簪那支点翠错金孔雀尾的步摇,花式也新,颜色也鲜亮。”暮贞取下了簪子,对夕儿说道。
“好,好……小姐一向不喜欢太华丽的装饰,今天怎么改了脾性?莫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夕儿笑着调侃道。
暮贞红了脸,却也没有嗔怪。
可是出乎夕儿预料的是,整整一个上午,暮贞并没有丝毫前往墨雨斋之意。她只是看了会儿《左传》,然后放下书,又去绣架前绣起了未完成的图。看着她在绣架前飞针走线,夕儿只好嘟着嘴,帮她整理起了书籍。
她是十岁那年进了肃王府。当时她的父母丧生于黄河水患,她和乡亲们逃难来到了长安。心想着长安显贵众多,豪富如林,若逢着一个便是造化。她很幸运,不久便被肃王家的管家看中,觉得她相貌讨喜,机灵乖巧,便带回家给二小姐做了侍婢。肃王府并不像其他府邸那样阔绰,这是她之后才知道的,肃王的仆从寥寥可数,两位小姐的侍婢,仆妇也很少,所以不久她就成了二小姐暮贞的贴身丫鬟。所幸,肃王待人谦和仁慈,从不为难下人,大小姐生就一副直脾气,虽有些任性,心肠却也好,二小姐沉默寡言,待下人从来都是轻声细语,少有苛责,但是即使是夕儿也很少知道她在想什么。
肃王府是个很尴尬的地方。夕儿起初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只是大约从样貌上可以分辨出,肃王并不是华夏一族。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突厥人,王爷的姓氏既不是什么陇西李氏,也不是什么太原王氏,而是突厥的皇族之姓――阿史那氏。对于他们为什么会在大唐,为什么王爷会成为大唐的肃王,夕儿从来没有停止过好奇。可是王府在这一点上有严格的规矩,从刚进王府的那一天起,管家就告诉她“谨言慎行”,为人要“谦恭低调”……王爷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的,很少与其他官员和长安显贵们来往,其他人对肃王府的态度也是冷漠并且疏离的,直到二小姐被指婚给了沛王殿下,也就是如今的雍王殿下。自从二小姐的婚事传遍了长安城,来王府做客的人渐渐就多了,听闻裴俊之裴侍中也要和王府结成儿女亲家,已登门替他家的公子对大小姐提了亲……王爷的岳丈也来了,原来他就是太宗皇帝的幼弟,滕王殿下。果真是人情冷暖啊!
整理小姐的书案,才知道她对那幅洛神赋图有多珍视。不知道是谁这么了解小姐,用这幅图做聘礼,一下子就击中了小姐的心。纵观古今,能叫小姐情动不已的人,唯曹子建一人而。曾听小姐说起过曹子建的事情,小姐对他的文章,对他的才气,对他的深情皆是折服不已……她不知道历史上的甄妃长的什么样子,只要她像小姐这般,才算是名不虚传吧!
雍王殿下才华出众,相貌俊秀,神采奕奕,对待小姐又关怀备至,用情细腻。她真心希望雍王殿下能走进小姐的心里,他们夫妻携手到老,不离不弃……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的沉思,被暮贞轻语打断。
“小姐为什么不去找殿下呢?他昨夜像是受了风寒,咳个不住……”夕儿担心道。
“他受了风寒……?”暮贞的针停在了绣图上,面含焦虑。
“小姐……”夕儿催促着暮贞。昨夜她目睹了一个桀骜的皇子,如何孤独而深情的伫立在庭院之中,痴痴的望着妻子燃至夜半的烛火,直至它熄灭。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像是结着深秋的霜花,他的眼睛是那种胜过漫天星子的明亮,此刻正被一种叫做柔情的东西包围着,他的衣袂被风悄悄吹起,他整个人的气质像是从天宫贬谪下凡的仙人,有着难以表达的贵气和傲气。
夕儿从心里渴望他能获得幸福。
“王妃殿下,芷兰院的程夫人和宜兰院的郑夫人到了……”丫鬟通传道。夕儿看着刚才的努力全都做了废,只好无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