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广宁城。
但他并没有回总兵府,想着这个时候若回去,十有八九会像张简修预想的那样,父亲和哥哥哪还容他恣意妄为?
完全可以想象,肯定先是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然后软禁起来,不准他踏出总兵府半步。
如此一来,那在水墨恒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就真的成了谎言,届时有苦说不清。
张简修又得讥笑他是个宵小之辈。
然而,不回总兵府,要凑齐一千头牛和一千头羊,还有连串的炮竹和精致的包装盒,也绝非举手之劳的事。
可得动一番心思。
那该去找谁呢?一千头牛一千头羊,不可能对天一声吼,就像变戏法似的“嗖”的一下子来到跟前。
李如柏在琢磨。
找巡抚张学颜,那肯定不行,张学颜知道,自然意味着他父亲就知道,而与水墨恒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天。
很紧迫。
其实,李如柏在承诺的时候,也不是没过脑子,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不然不会轻易承诺。
只是,需要刷脸……
没办法,刷脸就刷脸吧。
谁说能刷脸,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呢?
李如柏一夜未休,对这件事还挺上心,因为他认为,这关系着他的“诚信”,甚至“人品”问题。
……
总兵府里。
李成梁用过早餐,刚套好武服,准备前往校阅场,一名士兵十万火急地进来,汇报说:“总兵大人,眼下正有一大群牛羊被驱赶出广宁城,朝着蒙古鞑子营寨的方向前进。”
一大群牛羊?
出广宁城?
朝着鞑子营寨方向?
莫非?
李成梁脑子里顿时涌现出一连串的疑问,因为先前有向他借牛羊这一茬儿,所以听了士兵的汇报心头一紧,条件反射般关注,问:“有多少牛羊?”
“目测各有一千头。”士兵回答说。
“哦,没错,那肯定是。”李成梁喃喃地道,继而又问,“驱赶牛羊的人是谁?”
第一反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自己儿子李如柏。
“是,是,是……”
士兵支支吾吾,连说了三个“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也不敢拿正眼看李成梁。
“到底是谁?”李成梁脸色一板,呵斥道。他第一感觉,应该是水墨恒或张简修。
“是,是李参将。”
“哪个李参将?”李成梁诧异。
“就是总兵大人的二公子,李如柏少爷。”
“是他?”
李成梁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既气又恨,猛地一拍桌案,当机立断:“传我命令,马上集合将士,随我前去拦截。”
士兵连忙传令去了。
李成梁一边取剑,一边谩骂:“这个畜生,明知老子是什么计划,偏偏唱反调,真特娘的怀疑是老子亲生的吗?”
刚一出门,迎头碰上大儿子李如松。
李如松当然是得知此情,所以才急着赶来。见父亲的脸像猪肝色,着实不好看,生怕父亲这一去与弟弟闹不愉快,当即伸手想要阻拦,并主动请缨道:“爹,还是我去拦截弟弟吧?”
“一起去。”李成梁气咻咻地,也没抬头看一眼,“这个畜生,不教训他一顿,都不知道自己姓啥。”
李如松看出来了,这个时候怎么劝都不好使。
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总兵府。
迅速调集五千兵马,前去拦截李如柏。都没来得及细究,李如柏驱赶的牛羊从何而来。
……
总共两千头牛羊,虽然只有速把亥要求的十分之一,可它们一旦被驱赶着前进,那也是地动山摇,掀起不小动静。
李如柏怕的正是这个。
动静太大,势必引起人们关注;而一旦被关注,势必会传到父亲耳朵里;一旦父亲得知,肯定要阻止……
本来就是对着干的节奏嘛。
所以,李如柏恨不得这些牛羊全长有一双翅膀,尽快飞到水墨恒身边,履行完自己的承诺。
别人的“承诺”值不值钱,他不在乎。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承诺”很值钱,一定要兑现。
然而,牛群奔跑的速度还算凑合,可羊群慢腾腾的犹如一群老态龙钟的老年人,让人着急得蛋痛……
偏偏还怕什么来什么。
李如柏听到后面急促的马蹄声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人追赶,而且断定是总兵府的人。
没辙,牛羊不能飞。
除了正面迎对,似乎别无选择。
李如柏还算用心,没想着自己一个人驱赶牛羊,特地请来四名专业的饲养人员。
“你们只管前进,我来断后。”李如柏交代完,勒住马缰,放慢马步。
……
几个呼吸之间,李成梁和李如松便赶到。
李如柏横马,一副想要阻止就从我身上踏过去的架势。
“畜生!”李成梁一上来便开骂,瞪着李如柏,就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他一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爹,我知道,救人。”李如柏倒没有被他父亲吓唬住,坦然自若地回道。
“还知道叫我爹?哼,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
“爹永远是爹,不需要亲子鉴定哦,都知道我是您儿子,不然我的脸恐怕也没那么大,能一夜之间凑齐两千头牛羊。”
“弟弟,让大哥怎么说你?”李如松叹了口气,然后质问,“能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哥问得好。我原本像你们一样,待在水少保的身边,也想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待的时间久了,发现他压根儿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或许首辅大人对他有所误会,所以我希望爹和大哥对他重新认识一下……”
“畜生!”李成梁直接打断,吼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吗?”
“爹,我没有胡说,请您听我把话说完。水少保重义,水蛋是他兄弟,他恨不得倾其所有,也要将水蛋救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水少保身边每一个人都对他那么忠诚,张简修是,死士们都是,爹和大哥也见识过;”
李如柏声音异常的洪亮,接着说:
“水少保重情,对陈冰如是,对莫颜是。所以一个不会武功,却执意前来辽东;一个女扮男装,跟随鞑子数万大军入营面不改色。爹和父亲也许会说,那是陈冰如和莫颜巾帼不让须眉,可反过来想,若水少保不钟情不足够爱她们,她们会这么做吗?”
“水少保对大明尽忠,明明与咱们有深仇大恨,可为了辽东,他宁愿放下私怨;明明很多时候可以杀我杀爹,以泄心头之恨,可他选择了容忍,只因咱们与他终极目标一致,那就是永远效忠大明。我不明白,这样一个人,首辅大人为何容不得他……”
“放肆!你这畜生!一派胡言,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李成梁大喝一声,脸上竟起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