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的第七印
“哲子,最后一天了,你怎么还迟到?”体育委员和陈浩哲熟悉,在旁边问。
“今天撞邪了。本来我没迟到的。”陈浩哲说,“早上我进校门,门卫不放行,说我已经进去了。我跑回家拿来身份证。到学校时,门卫换过岗,又不让我进。班长领我进来的。”
体委说:“今天你倒霉哦,待会儿跟我拍照。”跟其他同学拍起来。
陈浩哲看向面前的张雪。张雪还和高二一样,颧骨大片雀斑,小眼睛榻鼻梁,肤色褐黑。一辈子也没男人要。
张雪扫他一眼,假装惊讶:“哎呀,陈浩哲,好久不见。你还想吃酥肉?”
赵嘉怡盯紧陈浩哲。
徐仪清和杨跃在张雪身旁不挪步。
“张雪,我回去想了三周。”陈浩哲在这三周已消气,“我对你开的玩笑有些过分。你也用酥肉报复过我。”他向张雪伸出右手,“互相抵消,咱们和解吧。”
“我不觉得你那些话是玩笑。”张雪迅速将双手背到身后,“你不过图心安而已。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别和解了。互相当对方死了还差不多。”
“你!”陈浩哲放下手,握紧拳头。
赵嘉怡说:“陈浩哲,快上去确认志愿,梁妍老师那里就缺你的签字了。”
陈浩哲跑上楼梯。
行政老师过来,在他们左边的荣誉墙前摆上一排独凳。
校领导和老师们走过来。
王校长居中,毛小鹏和班主任一左一右,老师们坐在第一排。文科清北班的同学陆续站到老师们后面。
狂风大作,没关严实的窗户啪啪作响。天边大朵乌云飘过来,覆盖校园,光线昏暗。
赵嘉怡、徐仪清、杨跃往右退,避免入镜。
“雪雪,你今天居然来了。”温雅平复完心情,从小径走到他们旁边,“咱两单独拍一张照吗?”
张雪掏出手机,举起来要拍她。
温雅把手机塞给徐仪清说:“给我俩拍一张。”
张雪微微侧头对温雅说:“我来看看你。以后我要去巴黎读五年书,你在国内。除了你结婚,我没机会看到你。”
徐仪清想:她果然记得谁对她最好。
他往后推三步蹲下,按下按钮,拍下两个女生的合影。
温雅说:“你会去别人婚礼?”
“是啊。我还一定要去我们画室‘女主’的婚礼。我从来不给她当npc。她总说她以后会嫁得好,要打我的脸,见面我得给她老公鞠躬。所以我要去看看怎么个鞠躬法。”
“不一定是我的婚礼再见。”温雅笑起来,“万一我去法国当交换生呢?”
徐仪清连拍十多张,将手机还给温雅。
杨跃说:“张雪,除了东野圭吾,还有什么读者友好型作家吗?”
张雪说:“王小波比较有趣。但他写法更像卡夫卡。结果也一样,没头没尾残稿居多但意象丰富。”
杨跃说:“叙事清楚那种读者友好。”
张雪说:“那就学医那些人吧。契诃夫执业医生,柯南道尔眼科,余华牙医,还有乔伊斯、毛姆、鲁迅。大部分用词通俗,写法不晦涩且叙事连贯逻辑清楚・・・”
“轰隆”一声,天空中电光乍现,劈开一道惊雷。
徐仪清和同学快步躲进教学楼走廊,裤兜里手机忽然振动。他正取出来看信息,实验楼楼顶突然砸下来一道灰色人影。
操场上一声大水桶闷响。
操场上的骚动和尖叫声不止。同学们四散入最近的建筑物。
操场上只剩下一位二十岁的女孩子。仰面躺着,胳膊上一道刀痕,身体下方流出血液。一把水果刀和一部手机掉到她周围,一个矿泉水瓶子在地面滚动。她喉咙中嗬嗬两声,再无声息。
走廊里的徐仪清往前冲,被杨跃死死拉住。
杨跃说:“小徐,你看,我第一次来找你,你在讲七印的故事。两年过去,死亡骑士最终还是带走了四个有罪之人。”他对别人无动于衷。
徐仪清身旁却有一个白胖男冲出去。
徐仪清已没心思接杨跃的话。他这两年高中,好像真的以跳楼始,以跳楼终。
一个保安从行政楼往第三教学楼跑,经过凌薇薇。
白胖男生陈浩哲与保安对向跑过,径直冲到凌薇薇身边,颓然跪倒,一动不动。又一个霹雳,震耳欲聋。狂雨乱点,将那些血液扩散开来。雨猛似箭,万箭齐发,射穿陈浩哲的心。
行政楼前,两个保安扶着张成军到门口。张成军自己站着,捂着右腰,满手血迹。
第一个保安跑到毛小鹏面前:“王校长,毛主任,张成军应该被地上那个女同学捅了一刀。救护车马上来。”
毛小鹏拿起手机,给吴佩文打电话。他处理过凌薇薇的□□案,为她联系过两次转学,有吴佩文的电话号码。他说:“薇薇妈妈,凌薇薇在学校跳楼。你看你来学校还是去二院?”
他挂掉电话对王校长说:“吴佩文来学校。”
王校长问:“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人不是守着张成军收拾东西吗?”
保安说:“我们拦着这个女同学的。她对副校长办公室的门大吼大叫。她说...说...”
王校长说:“她说什么?”
保安说:“她说:‘张成军,你对不起那些学生。你处理过我的强\奸案,处理方式又对得起我吗?’张成军一下拉开门说:‘我没有对不起你。’张成军放她进去。不一会儿,她冲上螺旋楼梯。张成军在里面呻\吟,我们先扶她下来。那个女同学居然跳楼了。”
在一片迷茫中,徐仪清下意识抽出手机,有三条微信长信息。都来自凌薇薇。
天地间雨点连成线。徐仪清点开信息。杨跃凑上去看。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涉及徐仪清,他的理智都运转如常。
“小徐,我在实验楼楼顶上语音输入这些话。等你收到,我、王明、张成军应该都已经死掉了。我恨了王明很久很久。那天下午,他不准我留下和你们吃火锅,仍然要我回家,要我晚上回去陪他玩变态游戏,我就对他起了杀心。我从化学实验室偷走20%浓度的氢\氟\酸,大概六毫升。可我非常想知道强\奸\犯是谁,而结束一条命又那么难以下手,和电视上演的一点都不一样。王明元旦节回来,我想保全自己,靠法律解决他。那天上午我去报警。但法律不站在我这一边。所以下午,结束卢科的事情后,我再次从派出所出来,又买了一把新水果刀。可王明已经回澳大利亚。吴佩文总骗我:等王明够老,就会对我不感兴趣。我一度心存侥幸。直到王明26号早上从澳大利亚回来,吴佩文又出门,让我俩独处。他对我兴致不减。”
“他休息的间隙,我哼着国际歌,往水果刀上涂了2克氢\氟\酸。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也没有英雄骑士,我有我自己。而我现在不会再忍了。我往他手臂上划一刀。他开始以为是轻伤,要来打我。我跟他说:‘这是氢\氟\酸,家里可没有六氟灵和葡萄糖酸钙。’他来不及打我,自己开车去医院。我开车跟着他,看到急救医生跟他说必须截肢。他对我怒吼,暴跳如雷,但又不得不先求医生安排截肢手术续命。我太高兴了,开车跑回家约你,第二天和你们玩《马里奥派对》还学会打魔兽。昨天堵在嘉华大桥上时,吴佩文给我发信息,说王明手术失败,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我还笑出了声。但警察不是傻子,很快就能逮捕我。故意杀人罪至少要坐十年牢。我不想坐牢。张成军是有罪之人。姚玲玲临死前求我看住他,除了死亡,我好像没有办法阻止他再犯。所以我如法炮制,先送他下地狱。”
救护车呼啸而至。两人抬头,远处的张成军自己爬不上救护车,两个保安推他上去。
可徐仪清和杨跃知道,他已经是个死人。
“我害怕自己死不成,像姚玲玲那样摔成瘫痪,所以也给自己手臂一刀。这些事情没有其他人托我做,是我自己的意愿。警察如果要查我的信息,你直接给他们看,方便他们结案。我唯一的遗憾在于没能报复强\奸\犯,但知道是谁总好过不知道。小徐,能和你做一年同学,我很开心。我有个小礼物寄到你家地址,希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