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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 第197节

入慕之宾 海青拿天鹅 6911 2024-06-29 10:07

  “哦?”我有些诧异,看了骨力南一眼,道,“王子出身北戎,何以要助我等与之为敌?”

  骨力南淡笑,道:“这是戎王的北戎,却不是我的。北戎传位,向来遵守兄终弟及。这王位,当年传到五兄之时,接下来本该传给我。可五兄不守祖训,执意要传给儿子,引发王庭大乱。当今戎王的王位,我从不曾承认过,故一直游离王庭之外,行走四方。戎王暴戾独断,内外早有不满,讨伐他,亦合乎你们中原人所说的顺应天道。”

  我说:“此事,乞力咄可知晓?”

  “知晓。”他说,“乞力咄身为大部族之首,对戎王不满久矣。他的姊姊朱禄王后没有子嗣,我母亲去世得早,是朱禄王后将我抚养长大。我一向待乞力咄如亲生舅父。此事,乞力咄部也会将麾下几十小部落拉起人马,除此之外,对戎王不满的大部族也有不少,因得立储之事,都在备战。戎王外强中干,只要内外夹击之势成形,分崩离析便在不远。”

  我沉吟,没有答话。

  “除了内部,外头盟友亦有不少。”景璘道,“回纥、高昌、突厥、羌戎等等都愿意出兵,朕的麾下,亦有五千精兵,踏平王庭指日可待!”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颇有挥斥方遒的气势。

  我说:“陛下此来,乃是为了与戎王和谈。不知当下,戎王在何处?”

  “戎王不曾来。”景璘轻蔑道,“他称病,派了个大臣前来。称病是假,国中麻烦缠身是真。他以为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笑话。”

  景璘是皇帝,亲自和谈,北戎自当由戎王出面。他们竟敢派出个大臣来,于情于理,景璘都该暴怒才是。

  而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可见对这报仇雪恨之事,他是十拿九稳了。

  我颔首,道:“不知回纥王女缬罗何在?”

  “缬罗就在城中的校场里,与她的侍女们打马毬。”景璘说着,神色就像在说起明玉的爱好时一样不屑,“那叫杜婈的女史,前不久也醒了,缬罗可是念念不忘,嚷着要与她再决高下。”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兵马(上)

  杜婈的待遇,比我差了不少,不过也不坏。

  她被关在一间厢房里,边上,仍守着那个叫做阿蓝的回纥胡姬。

  我乘着肩舆到这里来,阿蓝行了礼,道:“公主吩咐妾看守女史,服侍女史醒来。”

  看向杜婈,她和我一样,还不能全然自己行动,只能坐在床上由人伺候。

  那张脸,有些发白,头发简单的梳了,盘起发髻。不过,倒也没有什么病弱之态。

  因为她坐在那里,怒气冲冲。

  地上有一滩肉粥和碎瓷片,显然是刚刚被她打的。

  看到我,她目光一动,也要起身,我说:“且坐着便是,不必起来。”

  而后,我看着阿蓝,道:“这一路,都是你们将我二人一路照料。”

  “并非照料,是下药害我们!”杜婈忿忿插嘴。

  阿蓝毫无异色,谦恭答道:“正是。”

  “你也说过,是奉了缬罗王女之命。”

  “正是。”阿蓝道,“太上皇后放心。虽太上皇后和杜女史这一路都是昏睡过来,但妾等不敢怠慢,除了定时喂水喂食,还每日为二位洗漱,活动肢体,确保二位不至于筋骨僵直。二位再休养半日,便可行走自如……”

  “无耻!”话没说完,杜婈已经大骂,“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当初缬罗将你们交给我,我是如何待你们的?如今,你们又如何待我?你们竟敢挟持我,陷我于不义!太上皇若找来,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阿蓝神色平静,道:“王女让妾等好好与女史及手下切磋马毬,教授诀窍,妾等都一一照办,尽心尽力。妾等做下的一应之事,皆是奉命而为,还请女史见谅。”

  杜婈面色一变,又是要骂,我将她止住。

  “你们退下吧。”我说。

  阿蓝应下,收拾了地上的狼藉,退了出去。

  我看向杜婈,她也看着我。

  “此事与我无干!”不等我说话,她已经开口道,“我虽不喜欢你,可我从未想过害你!我将她们收留,只道是要切磋马毬,并不知她们还打着这等算盘!否则,我不会让她们也将我绑了,自己搭进来!”

  我看着她,颇有些诧异。

  说来,我确实怀疑过杜婈跟缬罗有所勾结,但在见到景璘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不是这样。

  杜婈再讨厌我,也不会亲自来跟景璘扯上关系,这对她和杜家没有一点好处。

  “我知道,这话不必再说。”我说,“我来见你,是要问你一句话。你想安然回到洛阳么?”

  杜婈愣了一下,片刻,答道:“想。”

  我神色严肃:“如此,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从现在起,你是我的近侍,你我须通力合作,明白了么?”

  ——

  平朔城不大,作为边境重镇,有高墙深池,还驻扎着许多的兵马。

  在北门外二里的地方,搭了一处大帐,那是和谈之地。

  再往北二里,就是北戎的大营。

  戎王派来的使者,叫做屠甲,是戎王的岳父,在国中的地位犹如丞相,仅次戎王。

  当然,景璘是不会愿意自降身份,亲自去跟他打交道的。

  据说使者来到之后,他见也不见,只派人当面申斥一通,指责戎王无礼无信,要将和谈取消。

  那边一再告罪,过了几日之后,景璘才做出缓和之态。不过也只是不曾取消和谈而已,他仍然不见北戎的人,只派大臣去出面。

  两边各怀心思,各自君上不见踪影,这和谈也就成了鸡肋一般,毫无诚意,只有每日的扯皮。

  这却是中了景璘的下怀。

  他没有回京城,借着和谈之名,留在平朔城。暗地里,则着手筹备那杀进北戎报仇雪恨之事。

  我惊讶于,他竟暗自攒下了五千兵马,连我也不知道。

  景璘并无兵权。无论边境、各处关隘、州郡乃至京城戍卫,所有的兵马都是子烨属下,只有太上皇的虎符可号令。就算是景珑的鄂州兵,那也是在子烨的允许之下,才掌握在景珑的手中。

  这五千兵马,就驻扎在平朔城里,将景璘的行宫拱卫得严严实实。

  我去看的时候,只见果然有精锐之气,颇有些御林军的风范。

  “这些兵马,究竟是哪里来的?”我问景璘。

  “自是朕派人暗自练的。”他颇有些得意之色,“阿黛,你可还记得徐鼎?”

  听到这个名字,我明白过来。

  此人是先帝的忠臣,当年随驾北伐,在乱军之中奋力保护先帝和景璘,后来一道做了阶下囚。子烨将先帝和景璘迎回,徐鼎也一道归朝。但没多久,就称病还乡。景璘许了,给他封了侯。那之后,我就甚少再听到此人的消息。

  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你不曾告诉过我。”我说。

  景璘笑了笑,道:“这等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日日身在宫中,又不会练兵,跟你说做什么?徐鼎一直对父皇深有愧疚,父皇去世,他甚至想为他殉葬,是朕将他劝了下来。朕问他,可愿意为朕做这事。他这才有了活下去的志向,这两年,尽心尽力,为朕招兵买马,做得十分出色,朕很是满意。”

  我看着他,很是好奇。

  “太后知道么?”我问。

  “她若不知道,朕养兵马的钱从哪里来?”他说,“若非这两年来她到处修寺造佛,朕也没有那许多由头在太上皇眼皮底下将这钱抠出来不是?”

  这倒是道理。

  “故而此事,你是打算不让他的人插一点手。是么?”我问景璘。

  “正是。”景璘神色傲然,“朕要让天下人看看,就算不经他的手,朕也有那一雪国耻的本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沉吟片刻,道:“你还不曾告诉我,你将我千里迢迢绑来,要我如何帮你?”

  “你虽不会练兵,但是上好的军师。”景璘笑了笑,道,“阿黛,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父亲说,你可惜了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定可做出一番事业?你父亲的尸首还在北戎,朕知道他埋在哪里,你随朕一道去将他迎回来,如何?”

  第二百九十章 兵马(下)

  我的心,似被扯了一下。

  “我父亲的尸骨?”我说,“不是已经找不到了?”

  “此事,多亏了骨力南。”景璘道,“若不是他用心查探,此事也是无所着落的。”

  说罢,他目光深深。

  “阿黛,”他说,“朕知道,你在生朕的气,埋怨朕不曾与你商量一声,也不曾经你允许,就将你绑到了此处,是么?此时,那边定是已经乱作一团,他们恐怕正四处追踪,寻找你的下落。就算你将来回去,也免不得有一场麻烦等着你,让解释不清。”

  我沉默片刻,道:“你什么都明白,可你还是做了。”

  景璘笑起来。

  “还是那话,这世间,除了你的家人,朕最了解你。”他缓缓道,“朕知道你想要什么,在乎什么。阿黛,你自幼享尽荣华富贵,失去父兄庇佑之后尝尽冷暖。在你心中,最想要的,并非锦衣玉食,而是逃脱这禁锢你折磨你的牢笼。从前,你会为了寻回家人而委曲求全,现在,你心愿已了,便不会再泥足其中。即便你心中仍放着那人,有朝一日得了机会,你也仍然会离开。阿黛,朕说得对么?”

  我有一瞬的怔忡。

  自从我离开京城,景璘就总能让我吃惊。

  从前,我总是自诩对他的性情思想了如指掌,而他则不是那么的了解我。

  现在,我发现自己终究是轻浮了。

  相似的话,我曾子烨面前说出来,他并不能全然理解。

  但景璘却可一语中的。

  “你是何时察觉的?”我问。

  “自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景璘道,“你只带走了钱财,其余物什全都分给了玉清观众人。朕就知道,你对这宫中的荣华并无任何留恋。若不是你兄长回来了,那时候,你就会远走高飞,对么?”

  我没有答话。

  “若朕未猜错,他不会愿意放你走。”景璘道,“可尽管如此,你被人污蔑,受了委屈,他却不愿站在你这边,而是送你去礼佛。”

  他注视着我:“阿黛,你告诉朕,你难道就没有恼恨?这牢笼,难道比京城的更舒适?”

  心砰砰跳着,我说:“你想说什么?”

  “朕想说,朕并非那冥顽不灵,不知疾苦之人。”他说,“朕说过,这世间,你是朕最在乎的人之一。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将机会还给你。”

  “机会?”我说,“什么机会?”

  “便是离开这牢笼的机会。”景璘道,“先前你能离开,却因为太后和朕应允婚事,成了泡影。既是朕做下的,自当由朕来还。阿黛,灭了戎王之后,你可带着你父亲的尸骨离开。你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朕在一日,便可保你和上官家一日安稳。”

  我张了张口,只觉心绪纷乱,一时竟是无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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