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转深重之时,谢小姐拜别了明仪太妃,径自掌着灯笼,沿着宫中的道路向着自己临时留宿的钩弋宫走去。
到了夜里,洛阳宫中的雕梁画栋便淹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灯火稀落之处也更显得诡异幽冷。
谢小姐抬手拢了拢烛台上被夜风吹得颤颤巍巍的的火苗,抬眼之间,正看见了两名内侍站在前方拦住了她的去路:“谢小姐,中宫殿下有请。”
“你们……”谢小姐停下了脚步,有几分惊疑地微微蹙眉。
那两名内侍不带情感地重复道:“请吧。”
谢小姐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是,请带路吧。”
三盏灯笼转眼便湮没在了夜色之中,一身绣衣使便装的风茗不觉松了一口气,从常青木的阴影之中走出来,转头看向玉衡低声发问:“这是……”
“看来我猜得不错。”玉衡远远地望着长秋宫的方向,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然,“你不必管这些,随我去金墉城寻路离开便是。”
“好,那――”
风茗话未说完,便听得身后骤然有一个沉静而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风小姐何不看看呢?或许会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风茗悚然一惊,待得她回过身来之时,便看见玉衡已然抬起手上前拦住了对方:“夜寒露重,太妃娘娘何故来此?”
明仪太妃虚拦了一下身侧正欲上前的暮桑,迅速地扫视了一番四周,低声笑了起来,在这夜色之中甚为诡秘:“孤有更好的方法送风小姐离开,廉贞不打算考虑一下么?”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笑意便也就莫名地染上了几分压抑:“更何况,以孤对长秋宫的了解……呵呵,廉贞,你今晚最好还是能在宫中待命。”
玉衡略做思忖,轻轻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太妃娘娘会如此好心?还是说……另有所求?”
“不错,替孤办一件事。”明仪太妃轻笑一声,“你若答应,明日孤便有方法送风小姐离开。事成之后……你想要的东西,孤也会双手奉上。”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交易。”玉衡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明仪太妃的神色,忽而笑了起来,“希望太妃娘娘不要食言。”
明仪太妃仍旧笑着,这一次却是看向了风茗:“孤在这宫中数十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风小姐,你不是什么绣衣使。”
风茗一时无措,只得垂下眼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不知太妃娘娘拦下我们,有何见教?”
明仪太妃微微颔首,而后回身吩咐道:“暮桑,领着风小姐回去吧。”
“太妃娘娘?”风茗一时没有理清这其中的关节,转而颇为疑惑地看向了玉衡,目光隐隐带着征询之意,“玉衡,这……”
而暮桑亦是有几分不解地与明仪太妃低语了几句。
玉衡抱臂沉思了片刻,向风茗轻轻点了点头:“和她回去吧,不会有事。”
风茗将信将疑地应下了她的话,随着暮桑离开了此处。
“太妃娘娘很了解长秋宫。”待得两人离开,玉衡才再次开口。她的语气并非是在询问,而是十分肯定。
“她……我自是要特别关照些。”明仪太妃嘲弄般地轻笑一声,加重了“关照”二字,“你且看着吧,她很快便会着人来将你引过去的。”
“引?有意思。”
“那位‘谢小姐’并非那么忠心,但也未必能应付得了她,只怕……”明仪太妃似有几分惋惜地摇了摇头,“我曾说过这昭阳宫不是何人都能进来的,她到底还是没能下得了决心。”
“当真有趣,一个不忠心的棋子……莫说长秋宫,谁也不会放心的。”
明仪太妃眸中含笑地瞥了玉衡一眼:“那么你便也是首当其冲。”
“娘娘错了,我和她――不一样。”玉衡微微垂下眸,轻笑,“当一个棋子能看出整个棋局的时候,它便不再是棋子了。”
―
此刻的长秋宫大殿之中。
“见过中宫殿下。”“谢小姐”被内侍引入殿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轻淡若无的血腥味,却强自保持着镇定,俯身行礼,“不知殿下召见长缨是有何事?”
“你送来的宁神香,本宫用过了。”韦皇后身形一闪,从重重纱幔后缓步走出,一双凌厉的美目盯着谢小姐,“你在里面用了毒。”
“不……”“谢小姐”试图辩解,声音却因难以隐藏的些许恐惧而显得无力。而不待她做出什么挣扎,内侍便在长秋宫的眼神示意之下双双上前将“谢小姐”的手脚缚住。
韦皇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走上前去,抬手禁锢住她的下颌,强迫着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本宫看你和太子私下交往得这么亲密,如今怎么不见他来救你?”
她旋即又冷笑一声:“不过本宫想着,你即便套不出白虎符的下落,也挣得了今日谢徵以那支定北军为本宫镇住了那些聒噪的臣子――留你一命继续做这谢家小姐,倒也不错。”
“……”“谢小姐”有几分惊愕地抬起头来,不明白韦皇后为何转变了态度。
但谢徵……真的是因为自己这个“妹妹”的出现而不反对长秋宫了么?
“来替本宫做一件事吧,做好了,本宫便当这些事从未发生过。”韦皇后冷冷地笑着,反身一抬手,将长秋宫中常年垂着的纱幔猛然地掀起。
“不――你疯了?!”“谢小姐”惊恐地睁大了眼。
重重纱幔之后,赫然是一具被乱刀捅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面目难辨的脸上凝着诡异的惊恐之色,而最为可怖的是原本应当是双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