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是秦之意自己的人,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让他现身的。
说来也可笑,当年的那场惨案,曾让她几度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可长大后,却又害怕……死,所以才找了小六。
很快,小六就带着人到了,曲洺生安排在门口的两个人,直接被二对一给控制住了。
医生护士那边,秦之意也亲自去打了招呼。
然后,她让小六送自己去订婚宴的现场。
……
曲父曲母今晚的到来,对秦之政来说,是有极大好处的。
至少在明面上,大家看到的是秦曲两家不会翻脸。
但是曲父让曲洺生待会儿陪苏茶跳支舞。
曲洺生觉得好笑,“爸,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没有底线的人么?”
“这是最后一次。”曲父竟一反常态地没有强势,语气里甚至带了点乞求,“只要过了今晚,以后我和你妈,都不会再管你的事了。”
“什么意思?”
曲父重重地叹了口气,“洺生,你就当帮帮我。”
曲洺生还是不解,也没有答应下来。
一旁的曲母上前解释道:“你爸以前欠了苏家人情,苏家本来的意思是想让你在和之意离婚后,娶苏茶,我和你爸……”
“你们答应了?”曲洺生瞬间就沉了脸色,有些无法置信地盯着自己的父母。
曲家的氛围有多么重利益,他从小便知道。
所以,在看到苏茶住在老宅的时候,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过多地去责怪自己的父母。
毕竟这么大年纪了,观念和思想都已经很固定了,想要他们改变,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的是,自己能避开就避开,苏家那边迟早会有办法解决。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一早就答应了苏家!
“你们本来的打算是不是想等之意生下孩子,然后把孩子抢过来,再逼我和她离婚?”
曲父曲母都不说话,等于就是默认了。
曲洺生怒极,却又因为面前的两人是自己的父母而无法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他气得都笑了,“爸、妈,你们真有意思,真的。”
等孩子出生就让自己和秦之意离婚,是准备让他们的孙子或者孙女一出生就没有亲生母亲吗?
他转身就要走,曲母连忙追了上去,几步后拉住了他。
“洺生,我知道我跟你爸这次的确是做的有点过分了,但是你也看到了,秦家真的很乱,我们只是不想受连累。”
“好,我知道了,你们不想受连累。”
“洺生,你什么意思?”
“我跟秦之意是夫妻!我们是一体的!你们不想受连累可以啊,但我不行。”他字字说的都很重,因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而神经紧绷。
曲母看着他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了句:“苏家那边只要求你今晚跟苏茶跳一支舞,以后不会再提起过去的事,洺生,你就当帮我们还债,也当是帮你自己,以后我和你爸都不会再插手你和之意的事了,好吗?”
自己还能说不好吗?
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实际上不就是威胁吗?
曲洺生看曲母的眼神一瞬间都冷了,是那种冷到极致的冰寒,“妈,这是最后一次,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跟之意是夫妻,荣辱与共,你们利用完了想要一脚踢开她,不可能,除非你们把我也一脚踢开。”
他说完,拉下曲母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
曲母站在原地,默默地叹气。
上一辈之间这么多的恩怨情仇,让他们小辈去承受、去还债,的确不合适。
可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如意、轻松顺遂啊。
……
今晚的订婚宴是秦之政和沈书蔓的主场,他们的开场舞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携手滑入舞池。
不出意外地,苏茶来邀请曲洺生了。
曲洺生面无表情,浑身的气场冷得让人有种身处数九寒天的感觉。
苏茶没有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当众拒绝的时候,曲洺生竟然答应了。
秦之政一愣,正要上前,被沈知晏给拉住了。
“别去。”
“为什么?”
“你要相信你姐夫,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况且只是跳支舞而已,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能有什么事?”
秦之政表示不赞同,“我姐知道了会气死的!”
“你姐比你想得大度多了。”
严格说来,也不是大度,应该是懂事。
秦之政还想再说什么,沈崇山又突然叫他过去。
眼下毕竟是老丈人那边比较重要,他又朝着舞池看了一眼,便走开了。
跳舞的时候苏茶还算规矩,毕竟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她如果搞点小动作,明天的新闻肯定会说她倒贴什么的,得不偿失。
她只是问:“洺生哥,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你闭嘴,我心情能好点。”
他是用着最后一点耐心在撑着,如果苏茶还逼逼叨叨,他怕自己会当场爆发。
可苏茶今晚就是冲着让他失控来的,非但没有闭嘴,还把话题转到了秦之意的身上:“洺生哥,嫂子的事你不想外人知道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啊,就是想问问你,记不记得有个人叫顾一念?”
当然记得。
之前还和秦之意在酒吧动手过,简直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她今晚也来了哦。”苏茶弯了弯唇,对他娇笑。
曲洺生的手瞬间收紧,因为力道不加控制,痛得苏茶当即惊呼了一声。
周围音乐声不高,她这一声又喊得不轻,霎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然而,比他们这里还要更引人注意的——是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的秦之政和沈书蔓的合照,突然变成了一张亲子鉴定报告。
两个当事人的名字和最后的结果都被标了红,让人的视线一眼就直接落在上面。
秦致怀。
秦之意。
排除父女关系。
曲洺生的眼底瞬间就酝酿起了风暴,手上的力道更重,几乎要生生将苏茶的手给折断。
苏茶痛得去抓他的手,红着眼眶喊:“洺生哥,你弄痛我了!松手!快松手啊!”
除了她的叫声,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屏幕,比当年媒体曝出秦非同是秦家的私生子还要更为震惊。
如果秦之意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秦致怀夫妇为何将她捧在手心?后来秦致远为何又对她视如己出?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故事?
曲洺生反应还算快,第一时间就在现场找李嘉牧,后者其实已经跑去后台处理了。
站在他几米开外的秦非同忽然拎了个酒瓶,直接砸在了大屏幕上。
然而,大屏幕是由一块块小屏幕组成的,被酒瓶砸中的那一块破了,其他的却还是可以显示。
画面又闪了一下,这一次换上了另一张照片。
当年惨案的现场,被人偷拍下来的。
秦致远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坐在车里,车窗降到了底,他侧头看着某一处,面色冷漠又无情。
而他看着的地方,正是当年惨案发生的现场——秦致怀的家。
无论他是不是凶手,这张照片一爆出来,嫌疑总是洗不掉了。
又或者,他当年是有机会救秦致怀一家的,但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豪门争斗,总有人流血、总有人牺牲。
这一点,大家懂,秦之意也懂。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不敢查下去的、心中隐隐猜测的,居然就是真相。
更加没想过的是,真相会以这样的方式摊开在自己的眼前。
来的路上她就猜到了,林念、顾一念、还有其他不知道是谁,很多人联手,想要把她从云端拽下来。
她想着,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
与其做那个全天下都知道了真相,只有自己不知道的傻瓜,不如就亲自来看一看。
没想到啊……
真相不止是一个,也比她想得还要更加黑暗。
大屏幕已经被人关掉了,但在场的众人却还没有回过神来。
秦家最骄傲的那位大小姐,原来不是秦家亲生的。
十几年前的那场惨案,竟是兄弟为了利益相残?
有人发现了刚到入口的秦之意,低呼了一声:“秦大小姐!”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她看了过去。
那一瞬,秦之意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她看到苏茶和曲洺生握着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苏茶在对她笑,姿态胜利,笑容得意。
秦非同也在旁边,神情阴翳,眉头紧锁。
秦之政和沈书蔓站在另一侧,前者大概是被大屏幕上放出来的东西给震惊得懵了,压根没缓过神来。
倒是沈书蔓,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会倒下。
曲父曲母也在,都在看她。
人群中有人冲出来,像个疯子、且孤注一掷地朝着她扑去,似是要跟她同归于尽。
秦之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无坚不摧。
她身旁跟着小六,在顾一念冲到她面前的时候,直接一脚就把人给踹飞了。
小六下脚完全没有留情,顾一念被这一脚踹得当场就吐血了。
她双手撑在地上,往外吐了两口血,又咬牙抬起头来,疯狂地大骂:“秦之意,你也有今天!看到了吧,你没什么可骄傲的!你就是个野种!不知来历的野种!”
众人猛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担心小六还会对顾一念下手,而是担心秦之意。
今晚是秦之政的订婚宴,她没有出席,众人就猜到,那必然是在医院养胎了。
可她居然又出现了,时间还这么巧妙。
再加上顾一念的这些话,众人都担心,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晕过去。
可她没有。
她背脊挺直地站在原地,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
曲洺生想要上前来,刚走了一步,就被苏茶拉住了,“洺生哥,不要去,她会连累你的。”
一个不知来处的女人,如何配得上曲家主母的位置?
可曲洺生只是用力地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到了秦之意的身边。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觉得在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
秦之意的反应完全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甚至可以说……她没有反应。
秦非同也心惊无比,站在了她的另一侧。
还有沈知晏。
三个男人同时护着她。
明明已经从最高处摔下来了,她再也无法做那个最骄傲的人了。
可还是有人愿意跟着她一起摔下来,愿意陪她一起在黑暗里沉沦。
苏茶心里的快感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跟小的时候一样,总有那么多人被她的美貌迷惑,围着她团团转,为她鞍前马后。
她呢,总是高高在上大小姐的派头十足,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别人想跟她做朋友,她却不屑一顾。
没关系,让她先恢复恢复,等时机合适了,再给她最后的致命一击。
就不信了,她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强,真能做到无坚不摧。
现场已经开始骚乱了,甚至有记者试图往里冲。
好在沈家早有防范,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终是没让记者冲进来。
曲洺生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人,问她:“送你回医院,还是回家?”
秦之意淡淡的:“回家吧。”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
还是那个走路带风的秦大小姐,背影都透着飒爽。
现场众人其实是有些懵逼了,都快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要不然,秦之意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她不是应该天崩地裂嚎啕大哭吗?再不然,总该变一变脸色,发一发脾气吧?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呢?
可对曲洺生和秦非同来说,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让他们害怕。
秦非同跟着到了车子旁边,叫了她一声:“之意……”
正弯腰准备坐进车里的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夜风中她浅浅地笑,明明只隔了一米远,却仿佛又在天边,根本无法触碰。
“非同,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秦之意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还抱着一丝丝的庆幸——这世上有人和自己经历相似,就算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他总能懂。
可后来,当身世的谜团被彻底揭开,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便代表着肮脏,她才明白——
这世上没有人跟自己一样,就连秦非同,也比自己好。
秦非同在这一刻很想带她走,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管他过去受了多少苦,不是都熬过来了么?
若是她愿意跟自己走,就到这里作为了结,也不算太亏。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问不出去。
因为,知道答案。
他看着秦之意坐进车里,只能很轻很轻地说一句:“有事记得找我。”
秦之意点点头,还是对他浅笑:“我一定会找你的。”
曲洺生这时从另外一边上了车,看了看充当司机的小六,又看了看她,然后问:“他是谁?”
“小六,我的保镖。”
“那我的人呢?”
“还在医院,你放心,我不会动他们的。”
曲洺生要问的不是他的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而是想知道,为什么小六一个人能从医院把她带出来,并且,他的人还没有给他打电话。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就是留在医院的那两个保镖打来的。
“曲总,对不起,夫人出去了。”
曲洺生:“夫人就在我边上。”
电话那头彻底死寂,仿佛在等待宣判。
曲洺生现在没心思去跟他们计较,他只是牢牢抓着秦之意的手,只有这样,心里的不安才能稍稍克制一些。
回到墨园,他问秦之意累不累。
秦之意没回答,而是直接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见他杵在原地不动,她笑着道:“过来坐下啊,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吗?”
是有很多问题要问。
可你这么主动,反而让我被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曲洺生依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问,秦之意自己倒是先交代了起来——
“我之前查我大伯为什么会晕倒,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但我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受刺激,所以我没再继续往下查,但我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猜到,当年的事,肯定和我大伯还有小叔有关。”
“那时候我虽然还小,但也十来岁了,已经记事了,听到我爸妈说起过一些关于公司的事,现在想想,哪一代都逃不过内斗,除非一脉单传。”
说着,她自己还轻笑了两声。
曲洺生压根笑不出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情紧绷且压抑。
秦之意继续说:“我还去查了当年我爸妈为什么要收养秦非同,查着查着,就知道了我爸不能生育的事,那天我姑姑给非同的信封,里面放着的,应该就是我爸不能生育的检查报告。”
秦非同从来没说过他想要找到亲生父母,可秦之意了解他,知道他无时无刻不想弄清楚自己是从何处而来。
尤其,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好之后,他更想知道。
若是那两个人还活着,他大概也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偏偏,秦致雅手上有他想要的线索。
“曲洺生……”
“你说。”
“我现在加一个新年愿望,你还愿意帮我实现吗?”
“愿意。”
“别答应的这么快啊,我都还没说完呢。”
“只要你想的,我都愿意帮你去实现。”
“真好。”她点点头,由衷地笑,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侧着头,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声音低软却没有留余地:“最后一个新年愿望,请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曲洺生其实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知道她不会提出什么好事,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回答:“你要离婚可以,等你生完孩子。”
“真的吗?”
“真的。”
“那……也不会太久。”
她本来笑着的,声音虽然低软却并不无力。
可就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
曲洺生的心狂跳,不好的预感直冲头顶。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秦之意就朝着他伸出了手。
她明明张着嘴在说话,可曲洺生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秦之意没发出声音来,还是自己突然之间失聪了。
秦之意的脚下有大滩的血迹,朝着他一路蜿蜒,如黑洞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曲洺生头皮发麻,心底的恐惧已经堆积到了顶点,马上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