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盛懵逼,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她了?自己又不是傻逼,她是自己的女人,这么说她自己脸上也没什么光吧?
仔细一想,也就有一次,和朋友出去喝酒,喝多了嘴快一时没收住,说了句她在床上很听话。
什么性工具、解锁各种姿势,这么具有侮辱性的话,自己就算喝得烂醉如泥也不可能说的。
“我没说过那些话,信不信随便你。”傅嘉盛解释得时候还是挺有底气的,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但对庞白来说,她知道自己观察一个人的本事,尤其是观察傅嘉盛这种心思深沉的人,他就算撒谎了,自己也看不出来。
随便吧,不承认就不承认,反正也没人在乎自己的声誉如何。
庞家的人早就知道了这些事,除了暗地里笑话自己,也没见他们帮自己说一句话。
庞白觉得难受,分不清到底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她重新低下头去,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不肯看任何人,又一次拒绝了全世界。
傅嘉盛心疼死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去哄,甚至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对傅嘉盛来说,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让庞白换掉湿衣服,然后退烧。
“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等你退烧了,再跟我算账,我现在也喝多了,真动手不公平。”
庞白没抬头,只有声音从两腿之间传出来:“对谁不公平?”
傅嘉盛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是对我不公平啊!”
她身手那么好,平时两人都身体健康意识清醒的时候,两个自己加起来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现在就算她发烧了,那自己也多了啊。
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会反应迟钝,这个时候和她打架,那不是上赶着挨揍么?
傅嘉盛摸了摸鼻子,心想:幸好刚才医护都出去了,要不然这场面可太让自己尴尬了。
“我让护士进来,先帮你把衣服换掉,然后你再吃点退烧药。”
他说完,转身要去叫护士,手却突然被庞白抓住了。
除了伸出一只手来,庞白的身体其他部分,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她闷闷地说:“不要去叫别人。”
“为什么?”傅嘉盛深感不解,眉头皱得都快要打结了。
他记得上次庞白发烧,被容颜凑巧捡回去,那时候容颜要给她换衣服,也没见她抗拒啊。
难道,她只能让熟悉的人来换衣服?
可这里……只有自己。
傅嘉盛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冷静地问:“你自己能换吗?”
“我是挨了一巴掌,又不是断了一只手,为什么不能换?”
傅嘉盛:“……”
气我这么给力,换衣服肯定没问题!
他咬咬牙,忍住没发脾气,只在庞白的头顶揉了一顿,把她半干半湿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庞白猛地抬头,正要发火,他却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笑得风生水起。
其实他长得真俊,喝了酒脸庞带了点红,笑起来就更俊了。
但也是这个人,在别人面前乱说自己,让自己好难过好难过。
傅嘉盛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往后退了之后就问外面的护士要了一套干净的病服,然后拿回来让庞白自己换上。
以前两人住在一个屋里的时候,傅嘉盛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她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
但是此刻,傅嘉盛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把衣服递给庞白后,他就说:“我在外面等你。”
庞白‘嗯’了一声,低着头拨弄衣服上的扣子。
等到傅嘉盛退出去,门合上,她迅速地脱下原来的衣服,然后换上病服。
病服宽大,她身材又纤细,衣服扣子都没解开过,直接就是从下面套进去的。
换好衣服后,她走过去开了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外面站着的医护。
好在傅嘉盛已经代她跟医护们说过抱歉了,医护们也没多计较。
在医院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被医生准许离开。
傅嘉盛自己喝了酒,庞白不会开车,就又叫了个代驾。
他问庞白:“你回庞家吗?”
庞白一听到‘庞家’两个字就脸色变了变,微微地有些发白,身体也跟着有些紧绷,她刚想要说‘不会’,傅嘉盛却自顾自吩咐代驾朝着庞家开去。
“不要!”庞白惊叫,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好自己能去哪里。
情急之下,她竟然说出了谈墨的小区。
傅嘉盛的脸色顿时黑得可以媲美外面的夜色,周遭的气场甚至比外面的温度还要更低。
代驾从后视镜瞄了眼,很识趣地没有参与他们的无形较量。
并且,这车是男方的,他自然要听男方的话。
车子一路朝着庞家快速驶去,庞白怎么说傅嘉盛都不开口让司机停车,她就火了。
“傅嘉盛!!”
“怎么?”
相对于她的怒火滔天来说,傅嘉盛反倒是一脸的吊儿郎当,压根没觉察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庞白咬咬牙,忽然抬手指着自己的脸颊:“你是瞎了吗?”
“嗯?”傅嘉盛扬眉,“我没瞎啊,早就问你过了。”
“这就是庞家的人打的,你现在还送我回去,是希望我再多挨几巴掌吗?”
“他们为什么打你?”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傅嘉盛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有多抗拒和自己在一起,也知道庞家的人有多么希望她能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庞家的人为了逼迫庞白和自己在一起,竟然会动手打她。
傅嘉盛脸上的吊儿郎当褪去,转而浮现一层明显的杀气。
庞白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一身的杀气为何出现。
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可刚才说的都是庞家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唯一一句也就是说不要跟他在一起,这件事自己已经重申很多遍了,他如果还要生气,那自己也没有办法。
“傅嘉盛……”
“去庞家!”
“你――”
“他们打你,你就不会打回去吗?”傅嘉盛突然吼了起来,庞白都被吼得愣在那里了。
“你、你干嘛?”
“我干嘛?应该是我问你,你在干嘛吧?庞白,你对着我那么厉害,能把我的肋骨都踢断,怎么对着庞家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就不敢还手了?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才敢用这么高高在上的态度对我?!”
这么一长段话吼出来,傅嘉盛和庞白都惊呆了。
傅嘉盛是惊呆于自己的憋屈,原来已经这么多了。
而庞白则是惊呆于他说的那句‘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是自己听错了吧?
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呢?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把她当成累赘,怎么会在外面把她说得那样不堪?
一定是他的把戏,想把自己骗回他身边,供他取乐!一定是这样的!
庞白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去开车门,她要下去!
傅嘉盛也被她的反应吓一跳,一把将人拉回来扣在自己的怀里,继续怒吼:“庞白你想干什么?!”
“放开!”
“不放!”
“你别逼我动手!”
前排代驾:“……”
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的对一个男的吼,你别逼我动手,真是太可怕了!
等下万一两人真的打起来,自己是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还是停车帮忙劝一下架?
不等代驾想明白,后排突然安静了。
因为傅嘉盛在庞白的耳边说了句:“我带你去庞家,给你出气。”
庞白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却只撞见他眼里的心疼。
“真的,我去给你出气。”
趁着现在自己喝多了,有什么话都可以和庞家人彻底撕开来说,无所谓面子里子的。
如果等到明天酒醒了再想要给她出气,最多也就是暗地里整治一下庞家的人,不可能如泼妇般去庞家家里撒泼。
今晚就是好时机!
……
容颜是在一个礼拜后才听说傅嘉盛带着庞白深夜大闹庞家的事,那时候她正在医院里做检查,听几个护士提起傅嘉盛。
于是她就发信息问了庞白,庞白对她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容颜惊呆:“那真是傅嘉盛啊?”
她可从来没见过傅嘉盛跟别人撕逼,除了和庞白。
而且每次和庞白撕逼,嘴上都是他赢了,但是打架每次都输。
难以想象,喝醉了的傅嘉盛如同一个疯婆子一样在庞家发飙,庞家人一句话不敢说的场面到底是怎样的。
正巧护士这时叫容颜的名字了,她匆匆跟庞白说了结束语,然后就挂电话,进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手里捏着她的单子,面露遗憾。
容颜心底顿时有了不好的直觉,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怎么了?检查结果不好吗?”
医生拖长尾音,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慢慢说道:“按理来说,这都第八周了,胎芽胎心都应该有了才对,但是现在胎心还没有。”
“所以……”
“你如果想再等等也行。”
容颜心里脑子里都变得一片空白,有些不太懂医生的话,她声音发飘地问:“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孩子基因不好,优胜劣汰。”
“是这个孩子不好,不能留对吗?”
医生点点头。
容颜耳边像是有一个惊雷炸开一样,‘轰――’地一声,将她所有的理智都震得溃散。
今天原本秦非同是要陪她一起来的,临时接到庄重的电话,说出了车祸,没办法去签单,刚好林岩又出差了,所以只能他去。
容颜想着反正也只是来复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人来就一个人来呗。
可怎么就一个人来复查,会查出这么不好的结果呢?
医生后面还说了什么,但是容颜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她满脑子都是离世的容父容母以及这个不能留下的孩子,以至于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一定造孽了,所以才会突然之间父母离世,孩子不好。
包里的电话一直在响,但是她听不到。
后面是一个护士看她反应不对,把她拦了下来,又提醒她手机响了,她才回过神来。
是秦非同打来的电话,但是她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挂断了。
容颜的脑子还是懵的,甚至想不起来要打回去一个,直到秦非同第二个电话打过来,她才接通。
秦非同还以为刚才那一个电话没接是医院太吵了,她没听到,所以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有点轻松的:“怎么样?”
电话这边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拿下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还在通话中,秦非同都要怀疑,自己被容颜挂电话了。
异常的沉默让他瞬间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他一边问容颜‘怎么了’,一边加快速度往她这边赶来。
本来就是赶来接她的,但因为想要早一点知道结果,所以就半路给她打电话了。
容颜说不出话来,沉默过来就是轻微的呜咽声。
她好难过啊。
她以为父母走了,孩子来了,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有失的。
可为什么现在孩子也是不好的,不能留下?
秦非同听着她的呜咽声,已经猜到了复查结果肯定是不好的,所以也没有多问其他的,只是重复地说道:“容颜,你别动,在原地等我,我在路上,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
容颜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刚才被护士拉住,让她坐下休息一会儿,这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双腿的骨头像是被人抽掉了似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电话一直保持通话中,甚至在秦非同停车的时候都不曾挂断,他是用一只手将车子停好的。
随后,问了容颜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
“容颜――”
低头坐着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大致的轮廓还是可以认出来,是秦非同。
容颜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他身上,然后就哭了出来。
秦非同一手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力道很温柔,每一下都是在安抚。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但是眼神还算友善。
甚至有的吃瓜群众兀自在脑补了起来――女方深爱男方,意外怀孕了,但是男方不要孩子,女方忍痛前来做手术,最后时刻还是下不了决心,又给男方打了电话,好在男方最后赶来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吃瓜群众,因为容颜好巧不巧地,正好坐在等待做流产手术的手术室外面。
只可惜,两个当事人什么都没发现。
容颜哭了好一阵才彻底清醒过来,顿时觉得自己丢脸至极,糗大了。
她一边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一边瓮声瓮气地说:“检查、检查结果不、不太好,医生、医生说孩子可能、可能不能留下。”
她刚才哭得太凶,这会儿说话都要一抽一顿的。
虽然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亲耳听到说孩子可能不好,不能留下这样的话,秦非同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他的想法比容颜还极端,他觉得一定是自己以前杀孽太多,所以现在报应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可那些错事,都是自己做的,有报应,不是应该冲着自己来么?
秦非同的一颗心一会儿像是被扔进了油锅里,一会儿又像是被扔进了寒潭里,那种难受,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容颜看他表情阴沉沉的,心里更加愧疚,就说了句:“对不起。”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容颜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是觉得孩子是在自己的肚子里,孩子不好,那跟自己肯定也有关系。
可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受精卵的确存在优胜劣汰,且这个优胜劣汰,和母体本身并不存在必然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提供的精子不好。
其中真正的缘由,医学上也给不出具体的解释。
非要说的话,只能归于天意。
上天不想给他们一个孩子,所以来了还是要带走。
“秦非同……”
“别说话,我们先回家。”
秦非同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朝电梯走去。
容颜跟在他后面,看他背脊挺得很直很直,有种一碰就会断掉的错觉。
两人一路下来,一直到了车上,也还是没有说话。
秦非同始终都抓着她的手,就连开车的时候,也不肯放开。
容颜怕他一只手开车不安全,小声地提醒:“你好好开车,我没事。”
“我有事。”
是我怕自己会心态崩溃,所以才一直牵着你的手,想要从你那里获得勇气。
是我没有你勇敢,是我太懦弱,是我……
秦非同一直以为,自己看过这世上最多的黑暗与肮脏,如今容颜好好地在身旁,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击垮他。
原来,还是有的。
一句‘孩子不好’就能将他击垮。
容颜先是愣怔了几秒,紧接着也感觉到了他抓着自己的力道不同寻常。
她立马靠了过去,让自己离他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