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严在电话那端沉沉地说:“洺生,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帮我,过去的事也和之意没关系,她嫁到了你们曲家,我没想再对她怎么样,你爱护她,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该在背后阴我。”
“我做什么了?”曲洺生不解。
“你让苏家退出。”
哦,曲洺生想起来了。
可自己不是下午才对苏茶说那些话吗?苏家这么快就跟他说了要退出?
好几个亿投资进去,真就舍得?
曲洺生忽然意识到一点:自己有可能被苏家的人,算计了。
他们应该早就想退出了,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刚好今天自己跟苏茶摊牌了,他们便顺势就把事情都推到了自己头上。
站在秦致严的角度看来,的确是自己让苏茶回去劝她父母不要再蹚浑水,是自己背后阴了他。
“你也不亏,苏家给了你几个亿。”
“几个亿对你、对秦非同来说,算得上是钱吗?”
“我既然答应了不会插手你们家的事,就不会插手。”
“这不够。”秦致严的声音忽然变得阴狠,“既然你们都不想我赢,那我只有跟你们鱼死网破,大家一起完蛋。”
这句话说完,电话就断了。
曲洺生将手机放下,盯着他寄来的那个包裹,心情逐渐从冷静变得暴躁。
事情完全脱离掌控,无论是秦非同还是苏家,都各怀鬼胎。
尤其是苏家,巴不得当年之事趁早曝光。
到时候秦家没落,沈家和曲家受牵连,这个城里的饼就那么大,吃的人少了,剩下的人就能多吃。
最后无论苏茶能不能嫁进曲家,对他们来说都有好处。
眼下唯一能赌一把的,或许就是秦非同那边。
……
秦之意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回来,正准备起来看看,卧室的门开了。
曲洺生边往里面走边说:“本来明天要出差的,我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就让李嘉牧去了。”
年关将近,每个公司在这段时间都会很忙,亿城集团更甚。
秦之意‘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他受伤的胳膊,语气有些讪讪:“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会耽误。”
秦之意:“……”
我就随口这么一问,你就不能客套一下?
曲洺生在床沿坐下来,对她笑得有些坏,“曲太太要不要补偿我一下?”
“怎么补偿?”
“比如……”曲洺生凑近她的耳边。
然而,话还没说完,秦之意就一把揪住了他完好的左胳膊:“我看你是这条胳膊也不想要了!”
她下手实在是重,曲洺生痛得毫不掩饰,眉头都皱起来了。
秦之意立刻收了手,想想又气不过他耍流氓,在他胸口拍了一下,“你真的是越来越禽兽了!”
“不是,是曲太太怀孕后,越来越害羞了。”
才不是呢。
以前想要藏住自己的小心思,故意在他面前装作很玩得起的样子。
现在不想藏了,抱着‘你能看出来也行、不能看出来也罢’的心态,反而容易害羞。
好在曲洺生也没继续逗她,转身去擦了身体。
秦之意还以为他又要仗着自己右手受伤了使唤她,结果没有。
等到曲洺生回来,她故意笑着问:“曲总刚刚怎么不使唤我了?”
“你不累?”
“累啊。”
“嗯。”
这么好的邀功机会,居然就回答一个‘嗯’字,秦之意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对了,快过年了,我姑姑今年不回来过年,大伯又在医院,小政一个人,我想让他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好。”
“还有……”
“秦非同不可以。”
秦之意:“……”
这会儿的智商应该是高上去的时候吧?真是让人难招架!
秦之意撇了撇嘴,“小政是我弟弟,秦非同是我哥,为什么我弟弟可以来,我哥不行?”
“他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曲洺生,你也看不起他是不是?”
血缘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可以否定一个人的所有?
秦非同刚出生没几个月就被秦家收养了,那时候秦之意都还没出生呢。
她曾在小时候问过父母,为什么要收养一个哥哥,父母的答案模棱两可,在她当时的年纪,并不能太理解。
秦致远和秦致严都是看着秦非同长大的人,对他的人品以及能力难道不了解吗?
就因为他身上流淌的不是秦家的血,就要把他逼走?
曲洺生完全没想到她会忘这方面想,愣了一下才说:“秦非同现在的身份地位,轮得到我看不起他吗?”
“别装了,你们都一样,就是看不起外面的人。”
这个圈子有多排外,鄙视链有多严重,秦之意这种一出生就站在顶端的人,看得比谁都清楚。
曲洺生被她的话堵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怏怏了半天,见她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就让了一步:“你真想叫他一起来过年也行,但是……”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晚安!”
曲洺生:“……”
算了,能让她高兴就多高兴会儿。
秦致严现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而他们都在爆炸必定伤及的范围内,谁也逃不掉。
躺下没一会儿,装睡的人忽然翻身过来,抱住他的左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曲洺生笑着垂眸:“肚子这么大了还这么灵活?”
“你不高兴了?”
“没有。”
“少来,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秦之意一脸的‘我最了解你’,接着说道:“刚刚你的但是后面要说什么啊?”
“没什么。”
“哦。”
秦之意看上去不太相信的样子,可下一秒,她又忽然仰起头,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干嘛?”
“谢礼。”
“嗯……这不够。”
曲洺生吻回去,很快就觉得有点动情。
可偏偏……她大肚子,他的手受伤。
大肚子真烦。
手受伤更烦。
两者加在一起,毁了一个美妙的夜。
秦之意大概是觉察出了他的暴躁,躲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偷笑。
曲洺生咬牙切齿,“你等着,等生完孩子,我加倍讨回来。”
“生完孩子还要坐月子呢。”
“总有结束的时候。”
“……”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小年。
秦之意在墨园养胎,秦之政养伤,沈书蔓每天都来,有时候还有其他朋友过来,日子倒也热热闹闹。
以前这个地方,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靠近。
秦之意窝在躺椅上,看着不远处嘻嘻哈哈在聊天的一群人,觉得好不真实。
虽然她没有再追问那天的事情后续如何处理,但心中依然有数。
前两天秦非同也过来了一趟,闲聊中透露了一点口风——秦氏如今已经被秦致严完全掌控了。
她没有觉得很难过,只是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时常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决定没有做错。
如果秦致严能带领秦氏更上一层楼,也没什么不好。
可她这般平静,曲洺生和秦非同却胆战心惊。
秦致严之所以能完全掌控秦氏,是因为秦非同暂时收手了。
秦之政出事的翌日,曲洺生亲自去找了秦非同,问他为什么把南江的事引到秦致严的身上。
秦非同回答得很简单:“我知道你在乎之意,想借你的手对付秦致严,就是没想到……曲总竟然可以为了利益,完全不顾自己老婆的感受。”
说到最后,秦非同明显有些恼怒了。
他自打回了临平城,很少接触外人,平时在他们这些人面前,也都是一副无法参透的样子。
这还是第一次,曲洺生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
但也在这一刻,曲洺生肯定,面前的人很在乎秦之意,比他之前想的要多得多。
把南江的事情引到秦致严的身上,大概也是因为秦之意更在乎秦致远,想最后再对付秦致远吧。
没想到,秦致远竟然自己先倒下了。
他和秦非同都无法理解秦致远为什么要安排那一出,大概也只有秦致远本人知道原因了。
曲洺生没再多犹豫,把秦之意的身世告诉了秦非同,让他暂且收手,先不要对付秦致严。
“你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应该也不差这几个月。”
无论如何,先等秦之意把孩子生下来。
让一个孕妇去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如何忍心?
曲洺生这辈子都没对谁低声下气过,那天对着秦非同,却从始至终都是低姿态:“她是那么骄傲的人,肯定受不住,会疯的。”
“但你也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如果可以,我想。”
这话背后的意思,秦非同立刻就听懂了。
如今法治社会,能让曲洺生蹦出这种念头,看来是用情很深了。
秦非同似笑非笑,向他确认:“你很爱之意吗?”
“是。”
“那为了她好,让我带她走。”
“我做不到。”
之前在老宅,苏茶也曾和他提过这个建议,说两人演一出戏,然后他答应秦之意提出来的离婚要求,到时候临平城成了秦之意的伤心地,她肯定会离开一阵。
那时候曲洺生还不知道秦之意喜欢自己,虽然没有明着答应苏茶,但也悄悄试过。
结果发现,自己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其他女人的靠近。
尤其是一想到秦之意要离开,内心就跟在油锅里一样煎熬。
“我需要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之意也需要时间。”
秦非同冷笑:“你处理得好吗?”
他一眼就看穿,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多一些时间,无非就是先让秦之意把孩子生下来,至少……不会有一尸两命的风险。
“你要是有办法,今天也不会来找我。”
“是。”曲洺生承认得飞快,毫无迟疑。
他之前对傅嘉盛说过,不想向情敌低头。
可现在他想明白了,如果对情敌低头,能换来自己老婆孩子的平安,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致严一直在逼我,如果我出手跟你作对,之意心里不会好受的。”
她跟秦非同一起长大,见过秦非同受重伤的样子,也是她叫秦非同回来的,她对秦非同的感情,是亲如兄妹。
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哥哥互为敌手,她夹在中间,如何自处?
秦非同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声问:“你需要多久?”
“半年。”
“半年……”秦非同重复了一下这个时间,嘴角勾了勾,笑得有些古怪。
又要多煎熬半年。
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报复有多强烈,也没人知道他日复一日地煎熬,其实只是想要等一个时机——
他一直都知道秦之意和曲洺生之间感情淡薄,也曾听秦之意提过,要跟曲洺生离婚。
所以他就在等,等秦之意对曲洺生心灰意冷,等他们彻底离婚,然后带她走,之后再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谁又能想到,她原来……喜欢了曲洺生那么多年,爱得那么深。
秦非同在那一刻有过毁灭一切的冲动,反正自己做什么,终归都无法跟她有结果。
那不如,大家一起下地狱。
可又舍不得。
他这一生,从来到世间的那一秒,就被人抛弃,注定永远活在黑暗里。
后来,秦家两兄弟又差点将他迫害致死。
是他们一家救赎了他,让他全黑的世界里有了一丝光亮。
就剩下一个她了,怎么舍得拖她一起下地狱。
秦非同转身看着外面,冬日的光那么亮那么暖,但他身处地狱,自然感受不到。
他说:“好,半年之后我再动手。”
曲洺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半年时间不算短,很有可能改变一切,到时候秦非同还能不能扳倒秦致严,谁也不敢肯定。
可他竟答应了。
曲洺生又觉得心情复杂。
有个人深深、深深地在意着自己的妻子,简直如同芒刺在背。
……
小年夜大家聚在了一起,连沈书蔓都偷偷地从沈家跑来。
吃到一半,沈崇山夺命连环扣,把沈书蔓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还是秦之意看不过去,在桌子下面踢了曲洺生一脚,后者淡定地伸手。
沈书蔓秒懂,立刻就把电话递给了他。
沈崇山没想到曲洺生也和他们一起吃饭,立马就转了话锋,表示自家女儿给曲洺生添麻烦了,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曲洺生客气了几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他看了看秦之意,后者表示很满意,给他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曲总最近辛苦了,多吃点肉补补哦。”
一旁的秦之政十分哀怨,“为什么姐夫一接电话,我未来老丈人就那么好商量?我接电话的时候,恨不得从手机里冲出来杀了我。”
秦之意毫不客气地笑他,“我要是有女儿,我也不要她嫁给你这种混世魔王。”
“喂!”沈书蔓不服,“小政是你弟弟,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弟弟又怎么样?又不是我老公。”
“你老公又能好到哪里去!”
“总比你老公好。”
沈书蔓看了看曲洺生,又看了看秦之政。
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事实也胜于雄辩啊!
呜呜呜,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吃完了饭,秦之政和沈书蔓就出去嗨皮了,想着今年是小年,秦之意觉得年轻人高兴一下也没什么。
秦非同似乎也另外有约,接了电话后来跟她道别。
“你在这儿还有朋友啊?”秦之意笑着看他,眼神别有深意。
秦非同淡淡地回:“容颜约我。”
“容照的妹妹,你们很熟?”
“不熟。”
“那你可别乱来,容家不好惹。”
“我还能吃了容颜啊?”秦非同嗤笑一声,似是有话要说,最后又咽了回去。
他回头看了眼,“我还是早点走的好,再不走,你家曲二公子杀人的心都有了。”
刚刚秦之政和沈书蔓出门的时候,曲洺生就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也就秦非同不把他当回事还能坐得住,换做其他人早跑了。
“哦,对了,大年夜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有事,要去一趟南江,应该年后才能回来。”
“大年夜都不回来啊?”秦之意满脸的不信,又朝着曲洺生的方向看了眼,“他对你和小政都一样,就是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你不要往心里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外人这两个字落在秦非同的耳朵里,比什么都来的锋利。
但他脸上丝毫不显山露水,只挑着眉,开了句玩笑:“我可没有小政脸皮厚,不过我是真的有事,办完了就回来。”
他都这么说了,秦之意也不好强留,就叮嘱他路上小心。
秦非同走后,某个心情不爽的人凑了过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曲总你肚量小、心眼小,难成气候。”
曲洺生:“……”
幸好自己已经成气候了,要不然还真会被这句话给气到。
安静了几秒,他忽然问:“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秦之意瞥他一眼,“干嘛,又想送我去哪里养胎?”
“不是,我给自己安排了十天年假,想在你生之前再带你走走。”
“曲总这么有心啊。”秦之意笑得明艳,可看他的眼神却是少见的温柔。
曲洺生等着她的答案,等了半天,却只听到她很轻地说:“哪也不想去,你就在家陪我吧。”
让我好好地、完整地过一个年。
让我……不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