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月隐约听到声响,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白衣的身影坐在自己的面前,睡眼朦胧,只觉得那个身影分外熟悉,两个字卡在喉咙间,却终是在说出口之前清醒过来。
林偃月发现自己的手被沈佑河握着,尝试着抽出来,却被握得更紧了。
林偃月正要说话,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这样艳丽张扬的颜色,林偃月瞬间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林偃月坐起身来,看着那红衣女子,道:“少宫主。”
尹绛云面露微笑,道:“幸会,幸会。”说罢看向沈佑河,“我并没有什么耐心,你最好快点。”
林偃月皱眉,看着被沈佑河握住的手,正要说话,却见沈佑河本是面对她坐着,却突然起身坐到了她的身后,然后双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圈在了胸前,一只手却依旧牢牢地握着她的左手。
林偃月此刻一点内力也使不出来,虽然隐约猜到了沈佑河要做什么,却完全无力阻止。然后,沈佑河突然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身体顿时动弹不得。
下一刻,林偃月便感到指尖传来剧痛,疼得她全身发颤,冷汗涔涔,片刻已经湿透薄衫,却因为被封了穴道,既不能动,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林偃月感到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滑进了袖中,取出了她放在袖中的手帕,然后就看到两片染血的东西被放在了手帕上。林偃月知道,那是她的指甲。
沈佑河将手帕包起来递给一旁的尹绛云,尹绛云拿出一个荷包,将手帕放了进去,瞟了林偃月和沈佑河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
沈佑河这才解开林偃月的穴道。十指连心,钻心剧痛,林偃月立刻全身一软,瘫倒在沈佑河的怀里。
林偃月知道尹绛云取自己的指甲一定是要拿去威胁千音阁,但是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事。林偃月费力地侧过脸去看着尹绛云,气若游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微弱声音:“别走……你认识他?”
尹绛云停下脚步,施施然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林偃月,不紧不慢地问道:“谁?”
林偃月看到尹绛云的那个笑容,便知道尹绛云已经知道了自己问的是谁,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你认识顾檐梅,对不对?”
尹绛云笑起来,妖娆妩媚的一个笑,“对,认识。”
林偃月张了张口,却问不下去了。面前的人不是柳双双,而是十年前毁灭千音阁的罪魁祸首之一,是害死顾檐梅的凶手之一。
尹绛云见林偃月闭了眼不再开口,却突然来了兴致,面露陶醉的表情,道:“九年前的冬天,我在回阳阿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少年。当时正是夜半,茫茫大雪、皓月千里,那少年骑在马上,身后是一大片的竹林,回首处白衣飘然,宛若九华仙人。”
后面的故事,尹绛云没有说下去。
那一夜,竹烟波月,美得仿若幻境。可是,她的父亲在错身的刹那,却对那少年猛地击出一掌。她看出来父亲的那一掌几乎凝聚了十成的功力,心正为那少年揪起来,却见父亲的身体从马上飞了出去,而那少年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待那个身影消失后,她才见父亲从地上爬起来,面露恐惧、双唇颤抖地说出了一个名字:“顾檐梅。”
那一瞬间,她因为震惊而整个人都愣在那里――顾檐梅竟然是个和传说截然不同的白衣少年。但是,她在顾檐梅离开的瞬间,看到他的披风上染了大片的鲜血,仿若妖娆的红梅。然后,她看着雪地上远去的马蹄痕,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尹绛云从那短短的回忆中回到现实,露出一个十分遗憾的表情,对林偃月道:“只可惜,我还在想着怎么将他变成自己的,就听说他死在了一场大火里。唉,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到连美男也一样。”
林偃月听对方的语气轻佻,心中不禁生出怒意,然后突然觉得自己不可救药,面前的这个女人见过顾檐梅,后来养了一个和顾檐梅七八分像的男宠,她居然还想从对方口中探寻关于顾檐梅的事。
尹绛云见林偃月不再说话,也不在意,满意地掂了一下手里装着指甲的荷包,转身往外走去。
待尹绛云出去后,沈佑河才将林偃月放回床上,又帮她包扎小指和无名指上的伤口。从头到尾,林偃月都没有再睁眼看他,也没有再说话。沈佑河包扎完后,便也走了出去。
此时他们所处的密室极其隐蔽,除了尹绛云之外,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机关,沈佑河正在考虑要怎么回去,刚走出密室,就见尹绛云站在门口,见他出来,递了一根布条给他。沈佑河覆在眼睛上,然后感觉尹绛云挽上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向外走去。
霜枫岭。
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子正坐在桌案前,正是千音阁阁主谢凌风。
谢凌风的面前摆着一个匣子,被宝石、琉璃、白玉、贝壳、珍珠装饰得珠光粼粼。这个匣子,是刚从碧霄宫送过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此刻正摆在匣子旁边。
方才已经有人检查过了,信和匣子都没有机关,也没有毒药,但谢凌风还是戴上了一双皮制的手套,又屏住呼吸,这才打开了那封信。
平常的一封书信,美丽的簪花小楷,女子的语气,客气又妥帖,邀请他明日黄昏单独去柏溪谷喝茶,信的最末一行,说送他一份礼物。
谢凌风放下那封信,打开了面前的匣子,里面是一方手帕,谢凌风知道,那是林偃月的手帕。林偃月用的东西,大都是他悄悄为她准备的,柔软的素棉纱,帕角绣了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干净简素,是她喜欢的样式。
谢凌风将那叠起来似乎包着什么的手帕放在桌上,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挑开,就看到了两片暗红色的弧形薄片,心头一跳,仔细一看,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下一刻,谢凌风已经一掌拍向了那个匣子,匣子应声而碎,珠玉宝石散落了满地。
柳双双站在一旁,看到了那手帕中包着的指甲,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早就听说碧霄宫的少宫主行事狠辣,此刻才真的见识到。
过了片刻,谢凌风将那手帕重新叠起来,掩住那两片带血的指甲,这才对柳双双道:“我自有安排,你先出去吧。”
谢凌风本来打算先到霜枫岭,然后突袭碧霄宫,但此番行踪暴露,想要突袭已经不可能。不过,这场战争到了这个份上,双方都已经挑明了,偷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谢凌风此次带过来的人,都悄悄潜入了阳阿山附近的霜枫岭。本来只等断后的乔贯华和夏云舒赶到,就可以正式攻打碧霄宫。只是,如今林偃月被劫走,所有的一切就必须从头计较。
对方既然约他单独去柏溪谷,自然是布置好了陷阱,只等着他去。但林偃月在他们的手里,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去闯一闯。
坐着冷静了片刻,谢凌风突然想起来,那天沈佑河离开时的那个手势。三根手指。三。会是什么呢?
谢凌风想了想,打开了一张阳阿山附近的地图,仔细看着那些地名,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霜枫岭和阳阿山之间找到了一个很小的地名――三槐坡。
谢凌风在地图上搜寻着,始终没有找到其他和三相关的地名,于是决定赌一把,今晚先去三槐坡看一看。反正三槐坡离霜枫岭并不远,又在阳阿山到霜枫岭的必经之路上,若对方是调虎离山来攻打霜枫岭,那他也能及时发觉。
到了晚上,谢凌风嘱咐了几个得力的手下,让他们发现异动便以烟花为信,然后悄悄出门往三槐坡而去。
谢凌风将身形隐藏在一块巨石后面,等了两刻钟的时间,便听见了脚步声。来人轻功不错,武功却并不好,谢凌风记得早上沈佑河离开时的身法,倒确实很像沈佑河。
巨石前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谢阁主若是到了,便请现身吧。”
果然是沈佑河。
谢凌风虽然也怀疑这是不是碧霄宫的圈套,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赌一把了。
谢凌风从巨石后走出来,果然见沈佑河站在巨石前。那张脸,即使谢凌风知道不是顾檐梅,还是看得他皱了皱眉。
沈佑河听到脚步声,慢慢侧过身来,唇边有一个淡淡的笑容,开门见山地道:“我想和谢阁主谈一笔交易。”
谢凌风神色冷漠,并未动容:“说来听听。”
沈佑河道:“我帮阁主灭了碧霄宫,阁主帮我灭了碧霄宫。”
谢凌风看着沈佑河,终于也露出了一个微笑:“公子说话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