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谢凌风每日傍晚都会去听雨楼看林偃月,二人说的话一日多过一日,谢凌风逗留的时间也一日长过一日。
第二日,两人只说了几句简单的家常。
第三日,一起喝了一壶明前的新茶。
第四日,一起下了一盘棋。
第五日,谢凌风来的时候林偃月在写字,于是笑着将笔递给了谢凌风,让谢凌风将剩下的半幅写完了。
第六日,二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坐在廊前看着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柳双双走上楼和林偃月说明日厨娘要做几道新菜,于是顺水推舟劝谢凌风留下吃饭。谢凌风见林偃月只是微笑,便也就高兴地应了。
第七日上午,林偃月依旧坐在门内的软垫上,看着廊外的风景出神。
柳双双在林偃月身旁跪坐下来,将一封信递到了林偃月的面前,笑着道:“给乔贯华的信已经写好了,等一下就让人送过去。”
林偃月伸手拿过来,打开信看了一眼,用的是谢凌风的口气,约乔贯华辰时初刻去万叶台的晚晴小筑,模仿的笔迹完全可以乱真,连她都分辨不出。
林偃月淡淡一笑,道:“云舒那边呢?”
柳双双道:“下午会让婢女去请她,说你找她有点事情,让她卯时三刻到听雨楼来一同用晚饭。半路上设了人,夏云舒若是来得太早,就让人先拖住她一会,免得和谢凌风撞上。”
谢凌风是个做事十分守时的人,林偃月每日都是卯时三刻左右吃晚饭,所以谢凌风必定会卯时二刻左右过来。而今日,谢凌风到了听雨楼,等到的将会是夏云舒。
林偃月随手将信放在矮桌上,然后将头枕在门框上,闭上眼淡淡地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快到卯时的时候再来叫我吧。”
柳双双看着林偃月脸上那个虚无缥缈的笑容,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片刻后才将散在桌上的信纸叠好塞进信封中,然后走下了楼。
…
卯时未到,林偃月便由柳双双陪着下了楼。
到了一楼,柳双双对守在楼下的婢女们道:“夫人想出去走走,你们几个立刻收拾一下。对了,去拿两个小篮子来,回来时顺便去万叶台那边的小花园,采些草莓回来。”
婢女们听见,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不一会儿便每人带上了一大堆东西,茶水点心,扇子披风,外加采草莓用的篮子,然后站在门口等着出发。
柳双双假装检查了一下婢女们拿着的东西,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婢女小兰。小兰是柳双双很早以前就安插进来的棋子,这次终于派上用场了。
柳双双对小兰吩咐道:“小兰你留下吧,阁主若是来了,让阁主先上去休息吧。阁主喜欢安静,你们就不要上去打扰了。”
小兰长得很好看。所以,柳双双的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像在暗示婢女们,不许趁林偃月不在的时候和谢凌风独处。
小兰的演技也很好,身体一颤,立刻一脸惶恐地跪下了:“是。奴婢明白了。”
柳双双看着小兰,用了带着警告的语气道:“今日其实还约了云使过来一同吃晚饭,这件事先不用和阁主说。等一下云使过来,便请云使直接上去吧,不用通报了,阁主见了云使,自然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对了,方才我让你们准备了一些瓜果,还用井水泡着,等一下若是我没来得及回来,就装到那个大果盘里,让云使帮忙拿上去吧,也好和阁主先吃着。”
小兰忙点头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柳双双吩咐完,这才走到林偃月的身边,道:“夫人,我们走吧。”
天上尚有阳光,柳双双替林偃月撑着伞,然后走出了听雨楼,身后跟着一大群捧着各种东西的婢女。
林偃月似乎心情极好,脸上带着笑意,悄声对柳双双道:“看不出来,你平时那么温柔,做起坏事来倒是沉着冷静得很。”
柳双双只是一笑:“你才是主谋,我充其量就是个帮凶。”
林偃月笑得愈加灿烂起来。
林偃月带着婢女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便要歇一歇,一会儿说茶水不好,一会儿说热,让婢女们打扇子,反复地折腾了几轮,婢女们一个个都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脸疲惫。
万叶台的一侧有块花园,一角种了一片草莓,林偃月和柳双双到了花园的亭子里,然后吩咐婢女们去采草莓。
林偃月将手撑在额角,偏着头看着面前的天色,慢慢露出了一个笑。
看那夕阳的高度,应该就快到卯时三刻了,此刻谢凌风应该已经坐在了听雨楼的最上面一层,然后看到了那个被她“不小心”遗忘在榻上的锦盒。
锦盒里面放着那个异域风情的五彩琉璃盏,以谢凌风的心思,肯定立刻就知道是她和萧白雪一同从西域回来时买的,然后看出来那琉璃盏本来应该是一对。何况,那锦盒里面,还放了一块男式的灰色帕子,帕子一角绣了几朵晶莹剔透的雪花。
谢凌风看到那琉璃盏和手帕的瞬间,必定怒火中烧,然后等着她回去质问她。
但重点并不在那琉璃盏和手帕上,而在于那盒子中放了另一样东西――“花非花”。
毒药无色无味,在打开的瞬间,谢凌风就会中毒。愤怒本就会让人丧失理智,在加上那拥有迷幻和催情作用的毒药,足够创造出一场让人期待的好戏。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婢女们便端着采好的草莓回到了林偃月身边。
林偃月瞟了一眼,淡淡地道:“突然没了胃口,倒了吧。”
婢女们立刻脸色发白,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喜怒无常的阁主夫人。
林偃月道:“我记得花园那边有条小路,往山上走三里路,会看到两棵很大的桦树,往东过一条小溪,有一块隐蔽的草地,草地上长着一片山莓。你们去看看,顺便采两篮过来。”
那些婢女一听,脸色都变了。草莓采两篮容易,但是山莓却粒小,采两篮,只怕一直要采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何况山莓上都长着刺,采起来极为痛苦,一不小心就是满身伤痕。
其中一个婢女跪下道:“夫人……阁主还在等着您用晚饭呢……”
林偃月立刻沉声道:“我自然是要回去陪凌风吃晚饭。等吃完晚饭,我就要吃到山莓解腻,你们做得到吧?到时候直接洗好了送上去吧。”
那些婢女也不敢再争辩,立刻沿着花园一角的山路往山上走去。
林偃月重新抬头看向天上的那一抹如血残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想必此刻,小兰已经悄悄将毒药“花非花”撒进了那个果盘中,然后让夏云舒端着走上了楼。从一楼走上七楼,足够夏云舒中毒而不自知。
林偃月的眼中慢慢凝聚起一片薄薄的水雾。那座听雨楼,是她心里唯一的圣地,却还是被这场阴谋弄脏了。
半晌过后,林偃月站起身,对柳双双道:“我们走吧,再过一会儿,贯华就该到晚晴小筑了。”
那封模仿谢凌风笔迹的信交给乔贯华之后,乔贯华必然会依约在辰时初刻去晚晴小筑。
晚晴小筑里,早已有“花非花”之毒在等着乔贯华。
这后半场的戏,她也必须演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