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告诉尚斯文,这是通往老酒馆的一条暗道,当年那个嗜酒的鬼魂就是通过这个地道去酒馆偷酒喝的,吓得人们都不敢去接手那个酒店,哪怕免费白送他们也不要。而现在,陈逊、胖老板的老婆以及剩下两个变种人,就都在这个被废弃的老酒馆。
尚斯文没有犹豫,径直深入了这个怪兽的食道,朝它的胃里面走去。这个食道的四壁都是由橡木板制成的,非常干净,却也因此掩藏了一切危险……如果哪块木板突然像盖子一样打开了,冒出了一根根钢刺或者是箭矢,那尚斯文是肯定无法躲过一劫的。但尚斯文还是一路走了过去,虽然小心却也没有犹豫。
还好,这里没有危险的暗器。
还好,这里没有所谓的胃酸。
不幸的是,这里有大量的水银!
那是个大水池,是大约走过三千多米后出现的,它的内壁由白色的小瓷砖贴成,看上去像一个澡堂的澡池,但这个澡池里不是水,而是水银。澡池横贯在地道中间,大概有十米多长,没有任何绕道的余地。而唯一可以渡池的交通工具――船,却在对面。这意味着,尚斯文要想达到破酒馆,就必须原路返回走大路了,但那样的话敌人一定会全部跑掉的!连陈逊也会被抢走,而陈逊已经知道了秦照的不少东西,包括他们的一些计划。
这时,尚斯文突然感觉耳边生风……没错,有东西在攻击他了,要把他推进盛满水银的澡池里!尚斯文侧过身,躲到一边的墙壁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发现了那个想要害死他的东西,那是个大铁板,开始是埋在地下与地面等平的,现在却突然竖立起来,并朝他的方向倒去。知觉告诉尚斯文,那块铁板大概至少有一扎厚,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冲着铁板打了一拳。在剧烈地疼痛后,尚斯文掉进了水银池里。
掉下去前,尚斯文吸了一口不多也不少的气,以方便他在水银里游泳。但他落了水才想起来这不是水,这是液态的金属!水银很深,而且很重,尚斯文没进去后就越沉越快。他还不能睁眼,而且捏住了鼻子和捂住了一只耳朵,因为水银不会放过他身体的任何一个小孔的,包括汗毛!尚斯文努力挣扎,但还是不能阻止水银冲进他的另一只耳朵里,他瞬间就感觉脑子被压得要炸开来了。此时尚斯文已经沉到了水银面一米以下,这时的压力相当于一百三十米下的海水了。
尚斯文突然放开了鼻子,发现鼻孔被压得缩在一起了,然后他又试着放开捂着的那只耳朵,发现耳廓也紧紧地压在了脸巴子上。水银的压力太大了。
尚斯文调整姿势,还是死死闭着眼睛,然后他触碰到了池底了,还好池子就这么深了。他缓缓蹲下,然后猛地发力,往上面跳去。液体中控制介质上浮或下沉的质量有一个临界值,临界值上,介质所受浮力更大,所以上浮,临界值下,介质所受压力更大,所以下沉。因此尚斯文跳到一定高度后就开始浮了起来。
水银不像水,人从水里出来后怎么甩头水也不会立刻干掉,而人从水银里出来后则不用做任何事,尚斯文头发上、鼻子里、耳道里的液态金属在他的头露出水银面后很快流了出来,因为这东西比铁都重。
值得庆幸的是,雷达手表的密封性足够好,在尚斯文把它拿出水银面后,它还是好的。
随后,在手表的led照明下,尚斯文像在水里游泳一样在水银面上游起来,爬上了对面那个停泊的小木船,上了岸。然后他又侧起头使劲地拍,并把全身都揉了一遍才把身上的水银尽数排除掉,算是九死一生了。
还好吸了一口气,不然呛到了就惨了。
尚斯文没有犹豫地,直接顺着前面的地道继续走。这里和来时的路不一样,没有橡木板了,全是泥,还是湿的,很脏,而且窄。如果把刚刚的水银池比作怪兽的胃,那这里就是整个消化系统最漫长最黏糊最臭的部分……肠道了。
前路越来越细,像是进入了小肠部分。不过还好,这部分并没有过分得长,才走两千米的样子,就到头了。然后尚斯文发现一个楼梯,这个楼梯仿佛通向无限高的地方,但尚斯文知道,到地儿了。
走上楼梯,尚斯文发现脚下是一大片黏糊糊的东西,他用照明灯仔细看了看,黑色的,像是血,但应该不是血。尚斯文仔细观察,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发现那其实是氢氧化铁混着浆糊的东西,看上去很像快要干涸的血。
尚斯文爬上楼,发现剩余的两个变种人和胖老板的老婆早就逃之夭夭了,只剩下晕倒后被捆在厨房的陈逊。尚斯文观察了一会周围的环境和酒馆的陈设,发现到处都是刚刚那个很像血液的东西,他立刻就知道了陈逊为什么会失败,肯定是敌人假扮成传说中那个嗜酒的鬼魂,再通过周围恐怖的环境,轻而易举地攻破了陈逊的内心防线,然后又轻而易举地攻破了他的外力防线。
但陈逊身上一定有情报啊,他们居然没有带走陈逊,也许是了解了大刘的手段,得知即使带走也会被卫星跟踪到然后被追捕到。但即使不带走陈逊,大刘一样有那个手段得知他们的行踪的,他们不会看不透这点,那为什么还把陈逊留在这?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尚斯文仔细观察着陈逊,发现他的面色非常惨白,应该是吓得不轻了,接着,尚斯文发现陈逊身边好像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腥腥的……突然,他像是想透了什么,逃命般得逃去大厅,一脚踢开了门……但已经来不及了,爆炸开始了……炸弹冲击波以超音速向尚斯文辐射而去,他跑着,还没来得及跑到那扇狭窄的门口,他就飞了起来……像一口大炮发射出一枚炮弹一样,小酒馆的木墙上出现了一个洞,发射出了尚斯文……尚斯文像里约奥运会里菲律宾的跳水运动员一样,胡乱地在空中滚了几个圈,然后划过一道缓慢粗壮的弧线,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恍惚间,尚斯文耳边似乎响起了响亮的嘲笑声,那是属于奥运会观众的。
小酒馆被炸开了,炸弹是藏在陈逊肚子里的。是的,陈逊早就被杀了。尚斯文拖出他已经炸碎掉的尸体,发现还有个金属瓶子,那是上次尚斯文和秦照给他的原液,他还没用过。然后,尚斯文找个地方把陈逊埋掉了,脑袋里一直播放着他那碎裂身体的画面。
尚斯文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虚弱地靠着一棵腰粗的香樟树,将目光从埋掉陈逊碎裂尸体的地方移开了。但他却注意到了别的东西:小酒馆那腐朽的木头墙,被炸弹炸倒下了,是碎裂的;田野上枯死的雷击木,安静地躺在田埂,是碎裂的;不远处的小溪流里,浅浅的河水哗啦啦地冲击着鹅卵石,反射着夕阳的红光,是碎裂的……甚至,就连周围的乡村土房,都在向尚斯文诉说身体碎裂的痛苦。
尚斯文无力地举起左手,用手表拨通了大刘的重卡,大刘立刻就接了,他一定也在紧张地工作着,看着卫星监控。
“陈逊死了。”尚斯文说道,像猫被抽了筋,全身都是软的,连声音也软了。
然后他和大刘挂了电话,身体像热气球般浮在空中,发高烧一样地全身难受,仿佛所有关节都被捆住了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飞刃,无法动弹,无法获得自由的动作,像个傀儡一样被人牵动着,朝大刘的方向行走。
不久后,尚斯文回到了大刘的车上,大刘非常担心地看着他,他像个被扯断拉线的木偶一般地瘫坐在地上,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
“你没事吧。”大刘说。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发现工程师们敲打着的键盘,是碎裂的;大刘简短而挺拔的短发,是碎裂的;汪正洋细碎而飘逸的刘海,是碎裂的;就连……尚斯文甩了甩手,仿佛要赶走这种令人烦躁的联想似的。
然后大刘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斯文。”其他人也都注意到这边,都来围着尚斯文,得知陈逊死后,都轻声安慰尚斯文。
尚斯文摇了摇头,说我没事,秦哥和于娜他们怎么样了。
大刘说道,秦照和震波女都打过电话了,高司令早有防备,设了局,他们俩都抓捕失败,而且,丽莎也死了,还有其他受伤的人。
尚斯文苦笑了一声,然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
……
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天立刻因此变得晦暗,当它又飘走时,天空再也没能亮起来。整个世界都变得肃穆了,仿佛要为这群人准备一场哀悼会一样,世界已经为他们创造了气氛。
“我们该走了。”张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