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名临时买了飞往j市的机票,下了飞机又搭乘了到林莫家县城的大巴,路途奔波辗转,但这路上的人心头就跟绑了火箭似的,马不停蹄,不知疲倦。
抵达终点站时已是傍晚,许思名下了大巴就看见那个熟悉帅气的身影正倚着一辆小货车的车门,虽然只是短短几天没见,却尤胜数年,毕竟...两人冷战还是冷了一个多星期的。
还在路上的时候,许思名就想着等俩人见面时,一定要给他个大大的拥抱,说几句好听的,服个软认个错,再不行...强吻也行,但真对上林莫那双清冷的眸子和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满心的热情还是被浇灭了大半儿。
他知道这人心里还是关心和紧张自己的,不然也不会打来夺命连环call,只不过那天俩人都在气头上,说了些伤感情的话,这小子自尊心又强,面皮也没自己厚,怕是心里还别扭着呢。
许思名尴尬的收起半僵在脸上的笑意,不自在的蹭了蹭鼻尖儿:“等很久了吗?”
“也没,刚到一会儿,上车吧。”
林莫帮他安置好行李便自顾自上了驾驶座,许思名想了想,还是紧跟着钻进了副驾驶,既然都走到这步了,面皮要厚就厚到底。
小货车驶上了路,许思名不动声色的瞄了林莫几眼,没话找话道:“你这是又从哪儿弄来的货车?”
“跟谢宇借的,他家拉货用的。”
“神奇了,怎么无论在哪儿,你都能找到个拉货的车接我,我是长得有多像个货,哈哈哈......”
许思名本意是想说个冷笑话缓解下气氛,哪知林莫非但没笑,还淡淡的说了句:“没办法,我...还没攒够钱给你买个像样儿的车。”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思名无奈至极,心下回响起无数声叹息,然后故作委屈道,“你这气生的有点儿长了吧,这都一个多礼拜了!”
林莫显然还是被他这语气给唬住了,半晌才嗫喏了句:“我哪有......”
许思名望着他勾了勾嘴角,暗叹有戏,心下安落了不少,顺口便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给你订了宾馆,先去放行李。”
“......”
许思名完美的体验了一把被冷水浇个透心凉的感觉,敢情这货是真把自己当游客呢,正寻思着怎么在守住最后一丝矜持的前提下开口说这次的来意,就听林莫手机突然响了。
“喂姐,昂~人接上了......哎呀我知道,我们先去宾馆把东西放下......啊?但是...哎呦你别吵了,耳朵都聋了,行行,现在就回!”
挂了电话,林莫终于偏头看了许思名一眼:“那啥...我姐让我们先回家,说饭做好了怕冷了。”
许思名强绷着面部肌肉“哦”了一声,然后迅速别过脸望向窗外,偷偷摸摸的蜷起食指掩住嘴角――窃笑。
原来这小子还是跟家里人说了的,没打算把我拒之门外呢!
小货车不疾不徐的行驶在路上,偶尔会被不怎么平整的路面磕绊几下,许思名终于抽出功夫,沿途观察起这座小城市。
或许在s市这样繁华奢靡的一线大都市生活久了,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大概都会用灰头土脸来形容吧:
没有璀璨霓虹粉饰的傍晚更显得深沉静谧,只有路过地标性的路段才会看见几个浮夸的大型花灯,道路两旁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虽已被夜色吞噬了原本抢眼的红,但依然惹人注目的彰显着浓郁的节日气氛,还有...断断续续的炮竹声?呵~很多城市都禁了的炮竹文化,原来这里依然在传承。
到最后,许思名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这里自己还是头次来这里是林莫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不到半个小时,小货车驶进一个外观上看有些陈旧的老小区,停在了一栋小六楼门口。
林莫熄了车的火,说道:“行李要么先放着吧,吃完饭再送你去宾馆,没啥贵重东西吧?”
“......哦,没,那你晚上住哪儿?”
“家里。”
“......”许思名撇撇嘴,跟着下了车,没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等会儿!”
他让林莫给他开了后车座的门,从行李箱里翻出那条绣着个“名”字的酒红色围巾,麻利的挂在了脖儿上,又拎出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林莫瞅了眼那盒子:“这啥?”
“来的匆忙,赶不及买拜年的礼物,从家里顺了瓶姥姥藏的酒,第一次来总不能空着手...好东西,不会失礼。”
“我家没那么讲究!”林莫嘟囔了句,随即又瞥了眼围巾,“这都要进屋了你还围上干啥?”
“这可是你爸妈给我发的通行证诶,戴上进你家门畅通无阻!”许思名也自知这话说的没皮没脸,说罢干脆自顾自的进了阴仄潮湿的楼道。
林莫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终是没忍住,望着那人的背影,弯了眉眼。
林莫刚打开门,俩人半个身子还在门外呢,就见一群人已经围了过来,把狭小的玄关堵得水泄不通。
林莫哭笑不得:“诶...让人先进去行不,冷风都灌进来了!”然后闪身把许思名让进屋儿。
“这就是...小许吧,来来快进来!”一个头发灰白身形精瘦的妇人边用围裙擦着手,边乐呵呵的招呼着,她身后一个戴着眼镜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腆着肚儿背着手,笑容可掬的看着许思名。
被当稀世珍宝一样欣赏的许思名,也被这阵仗弄得头脑发懵,但还是眼明嘴快的冲两位长者微微欠身打了招呼:“伯父伯母新年好!”说完才觉摸出自己喉头发紧。
他有些郁闷,平时各色应酬场合都能处变不惊,怎的上人家里吃顿饭反倒局促了......正纠结自己的僵硬和不自然会不会表现的太明显,便听有人唤他:“许老师,好久不见啊!”
许思名循声一瞅,原来是谢宇正揽着他媳妇儿肖雯,冲自己龇牙直乐,见到熟面孔,许思名顿时放松了不少:“呵~谢宇,好久不见,你们也在呐?”
“昂,听说你过来,芊姐叫我们过来蹭饭,哈哈哈哈!”
许思名的目光不经意向下一瞥,就见肖雯腰腹圆润了不少,他眼睛亮了亮忙问:“嘿呦,你们这是...?”
小夫妻俩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谢宇抓耳挠腮的笑着说:“嘿嘿,是呢,五个多月了,嘿嘿!”
“好事儿啊,恭喜恭喜!”
这时,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哎呀你们别丢人现眼啦,再把人给吓着,先让人家坐下喝口水行不!”
大伙儿这才如梦初醒,连声附和。
在款式老旧却清爽整洁的棉布沙发上坐定后,许思名才又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的五官轮廓同林莫一样清秀精致,但蜡黄暗沉的面色和瘦骨嶙峋的身段无不显露出病态,唯有那双大大的眸子里,此时正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许思名知道她应该就是林莫那个生病的姐姐林芊,他冲她微微点头,想开口打声招呼却又突然为怎么称呼犯了愁,心说自己比林莫就大着五岁,万一林芊比自己还小点儿,哪还能跟着林莫叫她声姐......
一时纠结不出个所以然,许思名只好干巴巴的跟林芊说了句“新年好”。
林芊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打量着他,最后终于应了一声:“新年好啊,弟......媳?”
许思名:“.........”
众人:“.........”
林莫只觉着肝儿在颤,忙狠狠咳了两嗓子:“咳嗯!林芊你...瞎叫啥呀!”
谢宇也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了一声忙半捂住嘴。
林芊斜眼儿睨林莫:“干嘛?不然怎么叫?”
许思名只好在姐弟俩眼神互掐中绅士的开了口:“没事儿,一个称呼而已,叫小许,思名都可以,恕我愚钝了,我比林莫大着五岁,目测比你还大点儿,不介意的话我就直呼你芳名咯!”
这话林芊听着不知为啥就是舒服,不由得直咂舌:“啧啧,这高级知识分子说话就是耐听,模样儿...也比某人耐看多了,随你高兴呗,反正林莫这兔崽子也经常没大没小的叫我大名儿。”
林莫在一旁直撇嘴:“你要点脸儿不,比人还大着一岁,装什么嫩!”
“欠揍吧你!”林芊狠狠剜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许思名脖颈间,“呦,老妈织的围巾还挺衬你肤色,不过你不嫌这屋里热嘛,快取了吧!”
许思名摸了把颈间的围巾,慢吞吞的往下摘着:“嗯,戴着太舒服,一时都忘了取,伯母手艺真好,这比外头花几千块买的都要好!”
林母估计鲜少被人这么夸,笑的如同个娇羞少女:“呵呵呵,没有没有,好久没织了都生疏了,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呢!”许思名可算找回了状态,立马乘胜追击,“好看还特暖和,我这个冬天全靠它了!伯父的字也是,刚劲大气,改天还想跟您请教请教书法!”
林父乐的都笑没了眼,连声答应:“好好好,在我们这多玩儿两天,咱找一天切磋切磋!”
林莫扶额:“.........”
简直没眼看,以前咋没发现这人殷勤起来能没皮没脸到这地步,估计都是哄领导哄客户练出来的!
林芊眯眼笑着冲他比了个上翘的大拇指,用眼神连连称赞“你家这口子果然是个厉害的货色”!
林莫果断无视了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个大型吹嘘现场,便问林母:“那个...妈,厨房还有啥需要帮忙的?”
“哎呦!”林母轻声惊呼,才想起这茬儿,“我这还烧着汤呢,没你事儿了,你把桌儿摆上过来端菜!”说罢急匆匆往厨房去了。
这套房子没有专门的饭厅,几个小伙儿把饭桌支在客厅,规整好座椅,然后陆续上齐了菜。
众人刚落座,林父便开了腔:“咱家难得这么热闹,新年好气象啊,小许你别拘谨,就当自己家一样,小莫跟我们说你的时候就盼着你来了,都当你是自家人了,这臭小子之前说他那事儿...我们还真怕他遇上什么......”
“哎呦爸,咋没见您平时这么多话!”林芊见势赶忙插了嘴,“这都扯哪去了,赶紧宣布开动吧,都饿着呢!”
林父无奈的笑骂:“臭丫头,这不是小许来了我高兴嘛,那就...开动啊,都别客气,小许啊,咱边吃边聊!”
谢宇眼快手快,见两位长辈都动过筷子了,忙夹了个大鸡腿放进肖雯碗里,嘴里还念叨着:“放心吧林叔叔,反正我是不会跟您客气的,可不能饿着我媳妇儿和宝贝儿子!”
肖雯捏他耳朵:“丢不丢人!”
众人一通乐,乐完林母赶忙把另一个鸡腿夹给了许思名,说道:“小谢宇这当了爹,心偏着呢,小许你别在意啊,这还一个,赶紧的,多吃点儿!”
“我说老妈...到底谁心偏啊?”林芊挑着眉抱怨,“您俩亲生孩子还在这坐着呢!”
林母理直气壮的说:“你又不能吃,跟着捣啥乱,老老实实吃你自己的!看小许瘦的,估计在那边儿很辛苦吧,还总照顾我们家小莫......”
“也不是...其实他也挺照顾我的。”许思名边答着话,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林芊桌前,原来这姑娘虽然跟大家一桌而坐,跟前的吃食却是独一份儿的。
许思名也听说过,尿毒症患者对饮食的要求比较严苛,他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多问,只怕不合时宜的关心,会扫了人的兴致也伤了人的情绪。
林莫一直在埋头苦吃,听完这话倒是不冷不热的搭了句腔:“他以前比现在还瘦。”
林芊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跟老爸是灵魂互换了吗,突然变闷葫芦了?回来几天了都这副德性,我可没惹你啊!”
林莫连眼皮儿都没撩一下,一声不吭,只顾吃自己的。
其他人不知道原因就罢了,许思名自然是知道的,他偏头瞅了眼蔫不拉几的林莫,有些尴尬的挠了挠鼻头,说:“那啥...可能是还跟我闹脾气呢,前几天惹他不高兴了。”
林芊登时乐了,幸灾乐祸道:“哈哈哈,没事儿,他皮实着呢,就得有个人好好治治他!”
林母一副经验老道的神情,开导起俩大孩子:“哎呦~正常正常,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我跟他爸年轻的时候经常拌嘴,几十年了还不是谁都离不开谁,感情越吵越好!”
林父老脸有些挂不住,嚷嚷道:“老婆子...当着孩子们面儿瞎说啥呢!”
众人又是一通笑。
林芊没滋没味儿的嚼着自己的标准餐,无语的直翻白眼儿:“这狗粮吃的我真是够够的!思名,也就因为是你来了,看这一家子都激动地跟喝醉酒一样,也就我一人还正常着,别见怪啊!”
许思名笑而不语,心说怎么会,他此刻不知多羡慕多贪恋这样的氛围。
林父一拍脑门:“啧,丫头不说我还没发现,酒呢?今儿高兴,桌上没酒咋成!”
许思名闻言忙起身把自己带来的那瓶酒拎上了桌:“伯父,不嫌弃的话咱开这瓶儿尝尝,我姥姥珍藏的养生酒,被我顺来了。”
“嚯,一看就是好东西!”林父眯着眼端详了一阵儿,“你啊,以后人来就成,别破费...你家老太太身体可好?”
许思名边斟着酒边答道:“嗯,硬朗着呢!”
林母一脸心疼:“那就好,你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许思名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想必是林莫已经跟家里说过自己父母的事,便轻描淡写的答了句:“还好,都习惯了。”
聊聊工作生活,扯扯家常里短,这顿家宴在一团和气中收了尾,许思名还想着帮忙收拾碗筷献个殷勤,愣是被林父拉过去显摆自己的书法作品去了,形单影只的林芊连同来吃白食儿的谢宇两口子窝在厅里看电视,林莫帮他老妈收拾着厨房,不大的屋檐下,透着其乐融融的烟火气儿。
“你这是较啥劲儿呢?”林母手上忙活着,眼睛一下下的瞅着儿子,“反正我是挺喜欢这小伙儿,我也不知道人是怎么看上你的,学历那么高,长相好工作也好,人看着就稳重靠谱......”
林莫幽幽的应了声:“嗯,他就是什么都好。”
“哎呦...妈也不是说你不好,反正你自己看,人家都肯登门来了,就是来跟你服软了,你还哪呢么大脾气。”
林母顿了顿又说:“本来我跟你爸对你...对你这事儿都挺担心的,没办法啊,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也只能认命,就怕你在外面跟些不正经的人搞不清楚,你姐已经这样了,我们这把老骨头真折腾不起了!”
“妈~我不会在外头乱搞,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嗯,今儿见了人就不操心了,反正以后有人管着你了,儿子...能遇上个对眼儿靠谱的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你们这样的,小磕小绊的互相忍让着就过去了,日子还长着呢,反正你妈我现在脸皮也厚,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你俩能好好过日子,妈就高兴!”
林莫揽住母亲瘦削的臂膀:“嗯...我知道了,谢谢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