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的一时失态如同擎天乌云乍漏一道光,刚刚出现又匆匆遮上。她停住话语,合上双目,再睁开时,刚才一瞬的恐惧与惊悸已经悉数压下,转身走回那张金碧辉煌的凤椅上,沉沉地没有说话。
然而敏锐如夏侯轻,仍是抓住了那光急遽的尾巴,他不动声色,引而不发。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一盏灯无声无息燃尽,火苗“荜拨”跳了一下,宫婢们立刻上前添蜡。
曹皇后终于抬起眸,对着宫婢们招了招手:“你们眼睛都瞎了不成?夏侯世子入宫许久,怎么还未上茶?夏侯世子,你面色这样难看,可是近日身有不适?你打小身体就不大好,让本宫忧心得很,来人,快快赐座。”
不久前一触即发的气氛顷刻间消散,夏侯轻也笑了起来,欠身行礼:“多谢娘娘体恤,轻并不大恙。”
“那就好。”曹皇后放心地点点头,也接过宫女呈上的一盏茶水,掀开盖子轻轻滑在杯沿上,并未去饮,而是长叹一声道,“不瞒世子,自此案发生以来,本宫无故承受一场天降之难便开始忧思难安,没成想就连陛下也被气成重病,本宫连日衣不解带亲身照顾,也无半点效用。看起来目前虽是本宫占住了先机,实际上宫中朝堂早就暗潮汹涌狼贪虎视,随时准备将本宫生吞活剥。放眼望去,竟连个襄助之人也无,只有夏侯世子愿意为本宫筹谋一二,本宫感怀心中。那么,依世子看,如何才能打破本宫目前的困境?”
“破案。”夏侯轻二字直截了当。
曹皇后放下茶盏,揉了揉太阳穴,叹道:“世子这话说得轻巧,自案发起,全城官兵悉数出动几乎将整个京城掀个底朝天,然而近十日过去一无所获,反倒让那些市井流言异端邪说更加甚嚣尘上。”
曹皇后视线复杂地落在一直佩着斗篷沉默低头的宁姝身上:“本宫原还能指望指望这丫头,前几桩案子这丫头都为本宫为陛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令本宫刮目相看。可现如今的她――”
她语调轻慢,声有嘲讽,如同看着一只折翅之鸟:“再骁勇善战的马,若是残了双腿,也再一战之力,本宫似有耳闻,这丫头如今可大不如从前了。”她话中机锋显然是早收到宁姝心智折损的消息。而这样的宁姝,显然无法获得她的信赖了。
“我,可以。”
就在曹皇后话音落下时,一直无措静立,茫然四顾的宁姝忽然抬起了头,遮在她头上的帽子应声滑落,她声音轻柔如玉,却掷地有声,似一丛纤瘦却永不肯断骨的幽兰。
曹皇后有些意外地望向她,狐疑地眯起眼上下扫视:“你真的可以?”
“可以。”宁姝又重复一遍,毫不畏惧地迎上她刀子似的目光。
曹皇后笑了起来,她霍然起身,那身用金线绣成的牡丹在烛光的照耀下,一朵一朵放肆霸道地刺进宁姝的眸中。
“好!宁姝你听好了,这是一场局,在筹谋你宁家,筹谋本宫,更在筹谋整个朝堂,乃至大越九州十六府!至多十日,我要你尽快替本宫查清此案,若此番你能助我顺利渡劫,本宫不仅保你母亲、保你全家平安无虞!更保你此生平步青云,永无忧劳!如若不然,本宫便只好忍痛割爱,让你们宁家满门一起为本宫尽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