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墨小声嘟囔道:“那慧慈先师出狱得知后,该伤心死了吧……”
段长风闭上眼睛,喉咙颤抖再说不下去,于是跳过这段继续讲述:“之后我跟小慈便分道扬镳,此生再不复相见。小慈进了京继续查案断了音讯,我则带着少女继续浪迹天涯,途径汉江府时遇到了义薄云天的明贞,于是受他相邀留在汉江府开堂坐诊。只是没想到后来又遭遇了与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明贞他又为人所逼慷慨赴死,而我这次再没能救下他。晚庭带着无辜的孩子们一路扮作乞丐逃出汉江,我则想重归师门求师傅他老人家伸出援手,帮助明贞洗清冤屈,谁曾想刚行至山门便发现里面血流成河,满门被屠,无一活口,师傅他老人家横死山崖。再后来我也遭遇一场截杀,最终只剩下我一个活口在人间游荡,辗转漂泊到了白狼山下,巧遇了世子,再后来我便隐姓埋名留在南燕国当了太医。这些年来我心中唯有二事耿耿于怀,一是定要为明贞洗刷冤屈,为我师门报仇。二是有生之年,想着能不能再……见一见小慈。可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生。她至死都未肯回我一封书信……她这是恨我至死啊……”
歙砚也是个八卦分子,摸着下巴摇头道:“慧慈先师与你青梅竹马,当年肯与你携手下山,肯定是存了与你共白首的心思,可你转头娶了别的女人,她能释怀就怪了。”
徽墨忍不住替人反驳道:“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若是当时段先生不答应那个女的,慧慈先师肯定性命不保了。”
宁姝剧烈起伏的心绪终于按捺不住,眼眶发红道:“我师傅恨你,不是因为你娶了别人,而是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你为了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同另一个人貌合神离。你一厢情愿是救了她的命,可是她这一生却要时时刻刻活在沉重的负罪与枷锁中。她恨的不仅仅是你,更是她自己啊。若我是她,我宁愿在爱里活一天,也不愿在悔怨中偷生一辈子。”
段长风如遭雷殛,眼角落下一颗硕大的泪滴,鬓边的白发顷刻间好似又落上一层雪。
“怪不得当年我与她分别时曾交过给她一个保命之物,能用我的半条命换她一线生机,可她至死不用,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我与她相识了一辈子,竟从未懂过她……终是此生虚度啊……”
想起师傅生前那一个个独自枯坐的夜晚,那些一辈子如鲠在喉又无法诉诸言语的惆怅,宁姝知晓不该责备段先生,可是终究意难平。无声中,她感受到一只微凉的手分开她的五指与她紧紧相握,她心里的难过他都能懂,她心中的惋惜他亦能聆听,这世间一切有他与她一起承担,各分一半。
当前缘诉尽,坟前香业已焚到了尽头。孩子们哭得筋疲力尽,他们为了活命东躲西藏了多年,如今又失了最亲近的夫子,举目望去四下无亲,唯剩段长风一个依靠。幸而赵家冤情得以平反,祖宅亦可收回,于是暂时安置在那处。
离开前,段长风想到某件干系重大的事,于是留步道:“世子,有件事可能事关你的性命,段某必须如实相告。几年前我打听到小慈病逝时,曾悄悄回过中原,到她墓前拜祭过后,又返回师门整理师傅的遗物,突然发现一个秘密,或许当年师门被屠的并不仅仅是受明贞一案牵连,还有一种可能――梅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