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大夫,求求你就放我走吧,我现在头不晕眼不花,好得不得了,真的不必再医堂里住下去了。你看这外头病人这么多,还是容谈某腾挪个地方给更需要的人才好。”谈思危苦着脸低三下四地朝着塌前冷脸的少女拱手请求,差点要给她哭出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谈思危虽算不上什么朝中重臣,可好歹大小是个官儿,竟有这么卑躬屈膝朝人恳求的一天。盖因面前这少女不是别人,而是京城又一个女中豪杰――仁医堂最有名的坐堂女大夫,亦是京畿府尹沈泽成唯一嫡女沈嫣。
此女年方十七,容貌雅丽,慧秀天成,本该是金堆玉砌的大家闺秀,偏偏小小年纪就想不开迷上了医道,从此不施粉面不爱红装,偏把医书看将银针拿。为此她父亲沈泽成气得吐血三升,此女大笔一挥果断开了药方,断绝关系全然不顾,累教不改踏进了医堂。刮骨疗毒不动色,血肉横飞自悠然,谁人不背后叹一句――有女如虎沈姑娘。
而这位柔弱的母虎表情变都没变,冷冷睨他一眼,明明是一张灵秀漂亮的脸蛋,个头才到谈思危的下巴,嘴巴一张刀子咻咻咻满天飞:“躺你的吧,我们仁医堂没那么缺床榻。就你这虚弱的身板,难道还想逞能去查案吗?别没把凶手弄死,先把自个儿搞死了。”
谈思危头痛道:“可我就是那天晚上被烟熏了一下晕过去,然后额头不慎磕破了一块,血都没留三五滴,早就结痂了!不信我把纱布揭了给你看!”
沈嫣杀气更重了:“闭嘴,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说了你还没好就是没好,再动一下银针伺候!”
谈思危下意识咻地收回了落下床的一条腿,欲哭无泪。
这时药炉上发出咕咕的声响,沈嫣冷着脸亲自将药倒入碗中,亲自送到谈思危面前:“张嘴。”
望着又一碗苦如黄连的药汤,谈思危抽了抽嘴角,悲痛欲绝:“……烫。”
沈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道:“个大男人竟然从小就怕苦怕成这样。”可嫌弃归嫌弃,还是口嫌体直地将药汤给他吹凉,“好了,现在不烫了,喝吧。”
再逃不过去,谈思危心中一声长悲,将那滚烫的苦药同眼泪一起咽下。他想了想,忽然道:“对了,小沈大夫,你怎么知道我在查案呢?”
沈嫣纤细的身影,不知为何僵了一下,她掩饰地背过身将空药碗搁在案上,状似随意道:“自是猜的,你前夜被大理寺官差慌忙送来诊治,身上又是火烧的黑灰与烫伤,若非查案,怎会伤成这样?且我这医堂每日来来往往如许多人,偶然听人提起又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如此。”谈思危了然点头。
“服过药,那你先好好休息吧。”沈嫣悄悄呼出一口气,端着药碗出去,却在踏出门槛时抿了抿唇,从怀中取出一小罐蜜饯来,淡淡道,“对了,刚才为一个孩子医治时,他特意给了我一罐子蜜饯做诊金。我自小不喜甜食,放着也是浪费,若是你需要便给你吧。”
要要要三个字简直写在谈思危脸上了,可他念着维持他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威严,刻意清了清嗓子道:“谈某一介男儿,也是不大喜甜食的,不过盛暑天热,蜜饯之物不能就存,若是放坏了反是不美,那谈某就勉为其难替小沈大夫解忧吧。”
沈嫣唇畔微微提起一道春水似的弧度,将蜜饯递到谈思危手边。谈思危眼睛都亮起来,正准备郑重致谢,忽然余光一瞥,见到了宁姝从门外走来。
他喜出望外,鞋都忘了穿,急急下榻迎接:“你怎么来了!”
没有注意到沈嫣瞬间暗淡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