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琼薇掌心捏得极紧,眼眶发红。
她咬紧了贝齿,许久后颤声道:“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他。宁大小姐我没有其他过分的要求,我就想进去见见他,跟他说两句话,绝不会影响你们办案。只要他亲口跟我说这案子是他犯的,我再没有二话。”
薛琼薇的表情几近祈求,宁姝想了想,从马上跃下:“你跟我进来吧。”
大理寺的衙门,她曾经如数家珍,隔三差五便来烦一烦谈思危,这个就跟她第二个家一样,这还是第一次薛琼薇走得这样忐忑,表情这样紧绷,像走在悬崖边上。
依然是那个人,依然是那张标志性的见人三分笑的圆圆脸,只不过脱下了身上那身宝蓝色的官服,如今已成阶下囚。宁姝带着薛琼薇进来时,他正对着铁栏出神,见到宁姝,他回过神来,苦涩笑道:“姝儿还愿意来见我啊,我却无颜见你了。”
薛琼薇从宁姝身后走出:“二哥哥……”
谈思危唇边弧度停住,皱起眉道:“琼薇,你过来做什么?这案子不关你的事,更不干相府的事,你立刻回去!”
薛琼薇带着哭音跑过去道:“二哥哥,你说啊,你快说啊,这案子根本不是你犯的,那个人也不是你杀死的,你快把事情说清楚啊!”
谈思危脸色有些灰败:“人生要做很多的决定,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可无论对错,都要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承担后果。无论是你,还是大哥,或者父亲、母亲,都与你们无关。琼薇,你回去告诉他们,我自己犯的错,我来担,你们谁也不要插手,这个案子就让它到我这里截止了。”
“可是――”
“没有可是。”谈思危打断她,“我知道你一心袒护我,不愿意相信我是这样心思歹毒的一个人,可事实如此。九日前使臣公然冒犯于我,更放言若我不愿成其走狗,供其驱使,便教我谈家上下毁于一旦。自那件事后我便怀恨在心,为了谈家,也为了自己的仕途,于是暗暗谋划此案,一为灭口,二为泄愤。案发之后,我更是在福宁殿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主动提出协助宁大小姐破案。其实,那都是我的诡计,为的就是随时洞悉宁大小姐查案的进程,以及掌握了哪些证据,从中暗下手脚,想尽办法掩盖我所犯之事。琼薇,其实我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心理阴暗,心狠手辣之辈。只是从前一直装出一副谦谦君子、高洁傲岸的模样,骗了你们所有人。真实的我虚伪得要命。如今,我也是动手害了南平王世子,事情败露,实在掩盖不下去才主动认罪,妄图求一个宽大处理的。我这样的人,不配你们任何人惦记,更不配你们为我耿耿于怀。回去吧,往后你们继续好好地过,我给谈家抹黑了,我愧对列祖列宗,你们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么个人。”
“我怎么可以当做没你这个人!你是从小陪伴我长大的二哥哥啊,那么多个我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夜晚,都是你握着我的手安慰我,说:琼薇不要怕,也不要孤单,有二哥哥在,相府往后就是你的家……”眼泪簌簌落下,薛琼薇紧紧握住他的手,双眸里无数种情绪纠缠,无法分割,“没有你,你叫我怎么过下去呢……”
谈思危轻叹:“你记着我安慰你的好,却忘了其实让你哭的原因是相府待你太薄。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过不下去的,你已经长大了,我往后也护不了你,你也不再需要我了。母亲那里,我会留一封手书给她,请她打消心思,往后你想在相府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嫁予谁也全凭你自己做主。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只是性格鲁莽急躁,往后改一改。”谈思危调侃道,“当然,如果实在改不掉也就算了,你秉性不坏,往后一定会遇到个能给你幸福的好男子。”
眼泪落得更凶,薛琼薇心如刀绞:“你都,知道了是吗?”
“是啊,先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谈思危抬起手,想去擦她脸颊的泪,可临时又停住,改为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你五岁时,姑父姑母意外亡故,父亲将你接到府中,才一点点高,好像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已经长成这么大了。我这人性格木讷,有时候反应不过来,总还习惯性地将你当作当年的小丫头看待,肢体语言,叫你误会了许多。直到你前些天如此针对姝儿,我才反应过来,都是我的错。我后来也想了想,其实,你对我未必真是男女之情,更多的应该是孤立无援时对亲人的依恋吧,我们小时候真的太要好了。如今,该说再见了。走吧,别哭,为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