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宁姝的话一惊,下意识就要否认,被她伸出的那只素手打断。
“你们的性命?”
昏暗的柴房里,只连翘手里那盏海棠灯照亮,暖橙的光照在宁姝身上,仙子一般静美,可她的眼眸却如两丸浸在水里的黑水银,轻易就能将他们的内心看穿。
“不,云夫人已发话要你们殉主,你们既然不怕,应当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呢?”她边说着,边端详他们的神色,慢慢摇头,“哦,是你们全家的性命。”
她话音落下,刚才形同木人,一心等死的两人,同时露出极其慌乱的神色。
证明,她猜对了。
心里有了成算,宁姝继续说下去:“让我继续猜猜,第一波提审你们的是京畿府,所以是卫大人警告了你们,胆敢张嘴,全家死绝。”
从两人惶恐到窒息的表情中,她得知自己又猜对了。
宁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只知想保全家性命,却不知有时候相对于死而言,活着更痛苦。我虽不过是个后宅女儿,却也听过一些生不如死的刑罚,只拿其中之一的炙刑来举例吧。
你们印象中的炙刑无非是把人烤熟烤死了,虽疼些,只要不连累家人,自己死了便死了,一干二净。
新改良的可比那残忍多倍,一面将你架在火上烤熟,一边叫你的家人们从旁看着,一起闻你被烤熟的肉香味,然后拿把剃羊肉的刀子,必是要极锋利的,将你身上烤熟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给你的家人吃。他们边吃,还得凑近听你的惨叫声。吃饱了,吃光了,再把他们好好儿送回家去。”
她的声音,不骄不躁,不急不缓,珠玉般悦耳,却让两人浑身湿透,比全家死绝还要恐惧。
“这种刑罚,云御史知晓得比我详细数倍。我今日一再问你们,其实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过看来,我是帮不了你们了。”宁姝惋惜地叹了一声,起身,不愿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连翘,我们走吧。”
暖橙的灯光从柴房里撤出,漆黑的背后架起了那把无形的剃羊肉的刀子,硬生生撬开了那两只紧闭的蚌壳。
“宁大小姐,我们说了!我们说了!”一直沉默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将一切和盘托出,“半个月前公子曾丢过两个时辰!”
即将跨出门槛的绣鞋终于停下,宁姝回过头,目光闪了下:“丢过?”
“其实……也不算丢。”
宁姝:“何处发生的事?”
“在揽月湖的一艘……画舫上……”
揽月湖,画舫。
这两个词语在心里转了一圈,宁姝隐隐升起些印象,她徐徐道:“可是为了几月前揽月湖新来的那名秋娘(注1)?”
既然已经决定开口,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了,两人咂了咂干涩的嘴唇,互看一眼,决定由辩日来讲。
“三个月前,城西揽月湖的画舫里新来一名秋娘,名唤念奴。传闻她的歌声如珠如玉,飘渺悦耳,凡闻之皆为其醉,只觉仙境梵音也不过如是。
且那秋娘颇具气节,只卖艺不卖身,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奇特之处――无论何时都以轻纱覆面。她曾放言除非天权下凡文采耀人,她才会邀对方登舫摘下面纱一见,否则哪怕万两黄金也别想靠近她的画舫半步。是以京城文人们纷纷热捧之。公子的诗社里更是如此,人人都想登上她的画舫,好证明自己的文采高人一等。”
宁姝虽没见识过,倒也有所耳闻。据说那阵子那秋娘风头一时无两,就连京城第一头牌小红烟都被她压下去,闹了好大不愉快。
旁边,连翘听了不高兴地皱眉:“所以,你家公子去见了那秋娘?”
注1:秋娘,古时歌伎、女伶的别称,白居易《琵琶行》中有:妆成每被秋娘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