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
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甘心后,他最终还是捏住掌心,强行将胸口那股蓬勃的热意压下,压出浑身的剧痛,让他四肢麻痹。
他往浴池中心退了两步,别开脸去,用最冷淡的口吻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岂可儿戏。小姝往后万不可开这样的玩笑,我身有残缺,不值你嫁。
之前你身受重伤,我无法同你言明。如今你渐渐康复,有些事我必须交予你了。我在此处沐浴,你身为女子旁观实在不便,往后再不可如此。之前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我盟约早定,立下血誓,不可违背。有些地方是我顾虑不周,让你误会了,乃我之过,往后我会多加留意,万不会再冒犯于你。另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其实在你失忆之前,早已有婚约在身,那人,那人乃可托之人,待你也一片赤诚,明日我们起程进京,三五日后你便能与他团聚。
九思,请宁大小姐出去。”
门外短暂地沉默,传进一声闷闷的“是。”
望着愈行愈远的他,以及推开门冷面走来的九思,宁姝一下急了,什么都顾不得扑进了浴池里。
“不,不行!”她激动得厉害,脚一滑跌进池底呛了水,在池里拼命扑打起来。夏侯轻色变,立即循声将她捞起。
夏侯轻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急,待她扶在池边站稳,立刻拂袖松开了手,保持半丈的距离,冷面对着她,勃然大怒:“你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宁姝剧烈地咳嗽着,拉住他的手,急迫地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我只喜欢你,我只嫁给你,别的人,都不要的!”
她心里乱糟糟的,似乎有许多话呼之欲出,可是一团乱麻一根也理不清,只会简单直白赤诚如孩童地一遍遍将自己心意与决心讲与他听。
夏侯轻长睫一震,若此时他睁开眼睛,怕已红了双眼,然而他并未,而是冷下心肠,再一次道:“九思,你聋了吗?立刻将宁大小姐带出去!准备明日启程回京。即日起,我与宁大小姐不同屋,不同食,马车前后,三丈之内闭口不言,可曾记下!”
九思心中不忍,可别无他法,只得应道:“属下,铭记于心。宁姑娘,同属下离开吧,若是您执意不走,我只好请红绯姑娘她们代劳将您请出去了。”
“你走开!别碰我!”宁姝用力推搡九思,朝夏侯轻奔过去,“我要你,我只要你!”
夏侯轻唇畔掠起一道凉薄的弧度,步步后退,拉长他们之间的距离:“你看,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曾记得,又何谈倾慕于我,何谈要我呢?你我本就只是陌路之人,一场盟约偶然之下将我们联系在一起,你重伤之后实在凄惨,我怜你悯你,如今你已大好,我的怜悯也到此为止了。”
宁姝湿漉漉的面容,如窗外那树榴花般在风雨中飘摇颤抖,她竭力去追,伸手去够,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夏侯轻从池中上岸,披上外袍,公事公办,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连头都未曾回一下。
宁姝踉跄之中,不慎将池边她端来的盘盏踢翻,里面鲜香的陈皮鸭,剔透的水晶糕,酥脆的荷叶饼,还有那盏她最爱吃又没舍得吃冰酥酪,悉数滚进了那药浴里,来不及浮沉一下,已经消失入池底。
像极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