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两句话,一抑一扬,前一句险些激起曹皇后的雷霆震怒,后一句及时将自己摆到与曹皇后同一阵营,将危局拉回。
一口气说了大量的话,使她肺部因缺氧而微微发疼,可她来不及停歇一刻,因为她的性命就系在这一瞬中!
她深吸一口气,将未竟之语说完:“臣女和娘娘都知道,这都是陛下的误会。但是所谓真相二字,往往并不是到底发生过什么,而是人们愿意相信什么。而陛下心中的真相,似乎跟娘娘的,并不相同。”
最后一句话简直诛心之言,令曹皇后的脸色骤变,她目光沉沉地刺在宁姝身上,眼眸深处涌动着幽暗的沉思,每一缕沉思里都暗藏着剑影刀光。
背后早已被一层冷汗浸湿,使自己通体发凉,可宁姝知晓,若是她此时显露出一丝半点的胆怯不自信,这局棋她就彻底输了。因为,绝对的强者面前,容不下一个废物。于是,她挺直了脊背,静静地迎接曹皇后的审视,如同一支出水的青莲,不蔓不枝,亭亭净植。
曹皇后终于站起身,一阶一阶缓步自高台上朝她走来,讥讽地笑着:“这么说来,本宫为了洗清身上的嫌疑,反倒更应该杀掉你了。”
“臣女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怀疑的种子。”宁姝的声音如藤蔓般看似柔软,却充满韧性,无形间将整座宫殿蔓延,她轻声道,“这种东西无声无形,却是这世上最可怕之物。因为它一旦产生,无论你如何对天赌咒发誓,或者是竭尽全力证明,落在怀疑者的眼中,都会成为你掩饰的证据。
杀掉小女在娘娘看来,是在向陛下表明赤诚之心,可在陛下眼中,会不会是为了灭口呢?至于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娘娘是与陛下携手共度了近三十载的枕边人,心中应该比小女更通透万倍。”
终于,曹皇后走到了她面前,她高高的发髻上九支象征着凰权的凤钗,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又锐利如锋,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雍容不可侵犯。
她垂眸,目光玩味地从宁姝的脸庞一寸寸滑下,落到她的肩头,扫便她的周身:“照你这么说,本宫是杀你也不对,不杀你也不对,反轮到本宫束手无策了。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你可真算竭尽全力啊。”
在这样威压的目光下,宁姝微微欠了下身,算作行礼:“娘娘谬赞。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小女是个血肉组成的人。不过小女更清楚,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令娘娘满意的能力,即使今天能靠这条巧辩之舌暂时挣回一命,将来也必死无疑。”
今天她这番话,无论挑出哪一句都算是大逆不道,是主动递给别人刺向自己的刀。可是她别无他法,唯有兵行险招,靠这番剖心之语向皇后娘娘投诚,试试看能否将这位看似温和实则铁血的皇后娘娘打动。
度日如年的滋味,宁姝算是在今天尝了个透,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才是一瞬间。皇后终于打量完宁姝,转过身回到属于她的凤座上,以手支颐,柔声低婉道:“你这丫头,倒是比我想的还要通透。那么,依你看,本宫目前的困局该如何破解呢?”
期盼的转机,终于被她等到,宁姝半颗心落回了胸腔里,在袖底紧紧捏住了掌心。
她赌对了!
她猜得没错,曹皇后跟陛下虽是近三十年的结发夫妻,看似和睦亲近,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在陛下怀疑曹皇后的同时,曹皇后心中未尝没有存异心。否则这么多年来,陛下一波又一波的宠妃,是如何无声消失在后宫里的?陛下那一个又一个等待降生或初初诞下的稚龄皇子,又是如何亡故的呢?哪怕皇后娘娘再精心保养,也改变不了除了每月初一外,陛下已经整整十年没有主动踏进这凤藻宫的事实。
所谓天家无夫妻,大抵如是,有的只是对权利的你争我夺,互相算计。至于那一层薄薄的情谊,就像贴在窗棂上的棉纸,轻轻一戳就破。就如同那一世里最终反目成仇的她,与萧云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