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中醒来,夏侯轻拭去唇边血,双手撑在榻边,强行将自己撑了起来。九思们自是知道只要他想做的事,向来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现在也是这样,所以哪怕眼中含泪,他们还是选择强忍着顺他的意备好马车,把他送到了恪亲王府前。
短短一个月,从前意气风发的萧明岚,现在憔悴得只剩一副骨架,被包裹在那席堆锦缀金的华服里晃晃荡荡,眼下青黑,满身酒气,活似个游魂。而鬼魂是怕见光的,所以这王府中每一扇大门、每一扇窗户都被牢牢紧闭,阴沉幽暗,连一丝光线也钻不进,在这炎夏之末里透着森森寒气。
当夏侯轻强行破门而入时,萧明岚被那乍然的光线刺痛,他哎哟一声下意识背过身捂住了脸,好一会儿才慢慢僵硬地抬起头,辨别出这个光影里如纸单薄的身影:“啊……是夏侯世子啊,你怎么来了?呵呵呵,好,太好了,终于有个人来陪我喝酒了。正好我这坛才刚开,快来!”
他钝钝地干笑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咦?世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侯轻深深抽进一口这屋内的凉气,将五脏六腑翻搅带来的排山倒海的痛意死命压下,低哑道:“小姝,落到了皇后手里。”
萧明岚讷讷张嘴:“啊,那可不好了。她那个人……最是记仇得很,你们大大地得罪了她,那丫头怕是活不成了。不过也好,你也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大家都活不成了,那就一起去死吧,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切翻篇重头再来,嘿嘿……这脏的肉,这臭的魂,全都割掉重来,兴许是天底下最好的事了。”
萧明岚举着酒坛子在空荡的大殿里来回踉跄,笑得痴痴狂狂,好似最后一口残存的理智也随着什么烟消云散了。他越笑越癫狂,险些将这天笑塌了去,夏侯轻面容冰冷循声上前,一掌握住他的脖子。
被乍然锁颈,萧明岚笑声乍然而至,小红烟忙冲来阻拦,被九思强行拦下架了出去。呼吸暂停,萧明岚满脸充血,拼命地翻着白眼挥动双臂,直到他以为会被夏侯轻活活掐死时,那只钳制他的手终于仁慈地放开,将他一把推到了旁边的凉榻上。
他趴在凉榻上缓了许久,这才勉强寻回他的呼吸,也同时找回了几丝游离的理智。
他面前,夏侯轻的声音冷漠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看上一眼就要被冻过去,他道:“亲王若是想死,本王绝不阻拦,但是小姝,绝没可能。我没有闲心与亲王虚与委蛇,今日造访只为一事――当年隐瞒的真相究竟为何,请亲王和盘托出!”
萧明岚捂着还在抽痛的脖子,躲避干笑道:“什么真相,你在说什么,我所知道的事情上次已经全都说了,没有丝毫隐瞒,没有,什么都没了……”
“是吗?”夏侯轻从未那么残忍,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逼自己化身为刽子手,将那些最不可告人的真相层层揭出,“那么,和瑞郡主的身世呢?”
当这短短半句话出口时,萧明岚眼皮一跳,整个人就成了一块行尸走肉,浑身的血都再不会热了。这具行尸走肉疯了似的朝夏侯轻扑过来,眼睛死红,只想将夏侯轻的嘴巴牢牢捂住叫他永远说不出口,可是终究迟了一步,有些秘密,藏着掖着捂着烂着,终究还是有大白于世的一天。
哪怕,它早就捂得流脓发臭。
夏侯轻低声道:“和瑞郡主的死因并非是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情杀仇杀之类的,而是一个你们谁也开不了口的秘密,她,乃是大长公主与亲王您的骨血吧。”
萧明岚眼前的世界,一瞬间就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