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择帝冷冷地盯着她,那双蒙着翳的眼球模糊地刻着她的倒影,福宁殿鸦雀无声,只天择帝跟宁姝相互对峙。半晌后,天择帝笑了一下,捂着帕子又继续咳了几声:“你这丫头倒是实诚,在朕面前装都懒得装,罢了,终究是朕于心有愧……”
他说了一半,就此打住,歪过头朝赵彬道:“朕今日难得精神好些,再往后可就不知道了,趁朕还能说几句话,就让所有事在今儿个都了结了吧,赵彬。”
赵彬会意,朝着手下小太监抬了抬下巴,继续红着眼睛哄求天择帝好歹再喝下一口药。而闻讯而来的殷昭仪看到的就是这般情形,她似乎都未注意到宁姝,两弯柳眉就泫然蹙起,连裙摆都想不起牵,满面忧容地疾步而来,蹲到天择帝脚边,双手攀在天择膝盖上,只那一抬头,两行蓄了很久的泪便顺着光洁的腮落了下来:“陛下,您身中剧毒怎么还这样不爱惜自己,叫臣妾看了如何不难过……陛下,臣妾代宫中所有姐妹求您万万要保重龙体啊……”
殷昭仪其实是美的,哪怕年近四十,多年来并不受宠爱,也否认不了这点,否则当年也不会凭借一介小小医官之女的身份,被天择看中,赐了后宫的殊荣。只是她太不张扬,又整日扮作一副畏畏缩缩模样,任谁再美艳,光那副模样就叫人看了倒胃口。而如今在无顾忌,只这一抬头一落泪,竟有种可人疼的脆弱感。
只是,欣赏这美的人却是天底下最无情的那个。天择帝伸出手掌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爱妃,朕还没死呢,你这是哭丧给谁瞧呢?”
一句话让殷昭仪僵在那处。天择帝冷笑一声,用最嫌恶的目光将她拂到了旁处,殷昭仪往后一踉跄,被束雪忙不迭扶稳。
“陛下――”
殷昭仪的委屈哭喊还未出口,已被赵彬狠狠瞪了一眼:“昭仪娘娘,陛下龙体抱恙,您还是且住嘴吧。”
殷昭仪噎住,福宁殿的大门便应声再次开启了。褪去了凤袍,一身素纱单衣的曹后被侍卫们搁在门板上抬了进来,而看押她的人竟然是她精心挑选的好儿子――萧云翊。仔细瞧,她发是蓬的,面是垢的,灰色的单衣后背是一滩红褐色的血痕,丧家之犬般伏在木板上苟延残喘着,只靠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死去。
六个人,五方势力,就这么以微妙的站位,共存在了这一方空旷又渺小的福宁殿中,阖上殿门屋内有点暗淡,唯有天择帝身下那尊龙椅发出无上夺目的光芒。
当眯着一条缝的眼睛,看清天择帝如今惨状时,曹后一张死白的脸突然回光返照般红了起来,无比激动,她边笑边从嘴角流出血沫,将那张曾经雍容天下的脸污得路边乞妇都不如:“嗬……嗬嗬,你也要死啦……哈哈,我的陛下,你精心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将我跟我的家族一网打尽,最终你也要死啦……嗬嗬……萧明城啊萧明城,你这一生,害得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