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锦绣将人邀请来府中赏梅的那一刻时,便已将此人印上她名,甚至对林拂衣抱有着极大敌意。
就像是女人对女人,更甚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对那老爷养在外头的妾室。
“城主府虽好,可并非是时某人的家,何况若是离家太久,种在院中的草药难免会枯萎而亡。”
半垂着眼眸的时葑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被对方紧攥中的手,脸上虽在笑,可这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半分。
“若是雪客想,自然也可以将城主府当成是你自己家的,还有我哥哥肯定也会同意的。”言外之意,是要她入赘了。
“还望郡主慎言,何况在下现已娶夫。”
“何来的用娶夫二字敷衍我,再说了你们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难不成雪客就真的以为对方会守着你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不成。”阳锦绣想到那张清隽如玉的脸时,内心深处则升腾起一种名为嫉妒的火苗。
“在下不争朝夕,只争现在。”
毕竟一辈子太长,又有谁知道中途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人生在世须尽欢,莫问明日在何方。
等走出城主府时,时葑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等她之人,随即红唇微扬,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你我二人现在是夫妻,我这个当丈夫的岂会丢下妻子不管。”林拂衣将方才买来的,用干荷叶包着的烤红薯扔进了她的怀中。
“刚才我路过一老伯处,见他可怜随手买的,你尝下味道可甜不。”
“只要是你送的,自然是甜的,只是我想不到林大公子这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就跟吃了好几斤蜂蜜一样。”
时葑撕开焦黑的外皮,露出内里黄灿灿的软糯,一口下去,不但甜,就连心口都暖和了起来。
“我有没有吃,雪客一尝便可。”
“不了,反倒是你要不吃,味道倒是挺甜的。”时葑将那烤红薯一分为二,眼眸亮晶晶的递过去。
“要。”
“既然你要的话,刚才为何不买两份?”
“钱没带够可行。”
“可我记得你前面出来的时候,钱袋子里还有十两银子的。”
“时葑你好好吃你东西去。”
“切。”
等回到了阔别许久的院落后,时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然后滚进柔软的被窝里等着开饭,亦连那头半干的发都懒得擦干,任由它像海藻四散而开。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主。”在她前脚洗完,后脚跟着洗去的林拂衣也走了进来。
许是因着才刚沐浴出来,连带着他身上的外衫都穿得松松垮垮的,更别提那头同样洗了未擦的发。
“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自然得要学会享受,反倒是你洗完头发怎地又不擦干。”时葑接过他扔过来的软白毛巾,认命的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给他擦头发。
“雪客在说我之前,不若先看下你自己。”坐在床边的林拂衣闭着眼享受着她的服务。
他有时候多么想,时间就那么静止下去该有多好。
“这室内烧了炭火,过一会自然就会干了,还擦来做什么。”时葑看着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恨不得直接用这块抹布将他的脸给罩起来,好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那我想的同你一样。”
在二人说话间,高燕已经提着上刻醉仙楼三字的食盒走了进来,因着外头又下了雪,使得少年的发间与肩膀处都沾了少许细碎雪花。
“老爷,夫人,该用膳了。”
“辛苦你了,等一下,我这里有样东西给你。”
见人进来后,时葑忙将那盖在锦被下的一个汤婆子递给了脸颊冻得有些发红的高燕,又见他的唇瓣实在干裂得严重,复又翻开了她的小抽屉,拿出一盒新买的还未开封的蜂蜡。
“晚上睡觉的时候抹一点擦在嘴唇上后,嘴便不会那么难受了,还有不要总是手痒的去撕那些死皮。”
“多谢夫人。”接过的时候,高燕还将手往腰边擦了好几下,以免担心自己的手过脏,惹来她的不喜。
稍不知屋子里的另一人早已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却又不知的模样。
不大的四方桌上摆放着两荤两素外加一汤,这冬日本就蔬菜难得,更何况是这绿油油的小白菜。
因着刚才那点儿小插曲,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口气的林拂衣罕见的一直埋头吃饭,不曾理会过她半分,就连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我现在心情很不爽,你得快点要来哄我’的架势。
他若是遇到一个七窍玲珑心的还成,偏生他遇到的是一个和他一样不开窍的棒槌。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等吃完饭后,见他在不说话,马上就要拉灯睡觉了的时葑突然出了声。
“你想什么时候。”心中还带着气的男人不答反问。
“自然是等我拿到画的那一日,不过这一次,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只因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此时的城主府中,贵为一城之主的阳炎正小心的讨好着这前来镇守边境的上官将军,席中原先被邀来跳舞助兴的舞娘皆是被遣退而下。
“不知将军此番前来,可是需要下官做什么?”阳炎见人杯中酒已空,随殷勤的为其满上。
“等待摄政王的命令到达后,将城门紧闭,不允许放飞任何一只苍蝇。”
身形高大如小山丘,生得虎目豹眼的上官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无端令人打从心底泛起刺骨寒意。
“诺,可是不知摄政王是在抓拿哪位朝廷钦犯。”更应该是说,是哪位人物居然有如此本事,惹了那疯子生了那么大的火气。
“阳城主应当懂得一句话,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上官擎唇角轻扯,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连那倒满的酒都未喝,径直大跨步离开。
等人离开后,阳炎怒急将手上杯扔掷在地,整个人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不过就是一条走狗而已,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成。”
“大人,还请慎言,需知隔墙有耳四字典故由来。”
刚去关上门的陈亮转身回来时便听到了那么一句,瞬间吓得魂儿都飞了,更生怕大人还会说出什么无可挽回之话,那才是真的糟了。
毕竟满青阳国谁不知那疯子的犬牙,鹰眼遍布,就连之前的一位大人不过是在书房中随意辱骂了那人几句,等第二日天微亮便被满门抄斩,无一活口。
“怕什么,再说这里可是本官的地盘,若是在自己的地盘还要畏首畏尾,这官不当也罢。”
“还请老爷慎言。”陈亮深知现在的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火上浇油,可也不能任由大人不管不顾,继而出声道:
“听说今日大小姐去了那林府做客,眼见着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既是天黑了,爱护胞妹的本城主自然得要去亲手将人给接回来方才安心。”
说到林府时,阳炎方才回了几分理智,何况他对于那位林大公子可是一向志在必得。
十二月份的天,不但晚上黑得快,亦连白日都来得晚,哪怕现才刚到酉时,院中已然挂起了灯笼,用以充当夜间指路人。
刚沐浴出来,准备上床睡觉的时葑看着那正给她铺床的高燕时,却并未走近,反倒半靠在门扉边,手指卷玩着一缕墨发,目光肆意的打量起这逐渐从少年长成男人的高燕。
少年身材颀长,腿长腰有力,碧眼黑发,而那黑发中又带了几分自然卷的呆萌,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古铜色,在配上那张深邃得异于中原人的高鼻深目时,无一处不是散发着野性的味道。
“夫人,你来了。”
高燕自然在她过来时便察觉到了她的那赤|裸|裸|得不加半分掩饰的目光,人不但没有半分羞涩,反倒是不断在她面前展现出他性感的一面。
“嗯,你倒是有心了。”半捂着红唇的时葑余眼扫过现还放在小红泥炉里用细火慢煨的杏仁羊奶羹时,不由轻笑出声。
“不过是些许小事,若是夫人无事,高燕先下去了。”少年话虽如此,可离门时的脚步不过是轻移了半个印子。
“你等下。”时葑在人即将离去时,先一步唤住了人,亦连她都在不断的朝其靠近。
“不知夫人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此时的时葑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现如今的嗓音带着缕缕诱惑。
像极了那等引诱无知少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牡丹花妖。
“不知夫人还有何事要吩咐。”
已经明事的高燕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带着他的一颗心也雀跃得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上,紧握的掌心中冒出一层浅薄的细密汗渍,亦连耳根子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绯红。
“闭上眼可好。”
随着她的话落,高燕则先一步闭上了眼,就连身子都半弯了几分,使得二人之间的身高差没有那么的巨大。
“真乖。”
桎梏着少年下巴的时葑刚打算闭眼亲下去之时,谁曾想到那扇本就未曾完全紧闭的房门被人大力推开,连带着外头呼啸的风夹雪也涌了进来。
使得她无奈只得先放开了这到手的可口糕点,转身朝来人不满道:“你怎地回来那么早。”
“呵,若是我再不回来,或是在晚上那么一步,等下看到的可不就是你们二人在林某这张床上颠鸾倒凤之景了吗。”
刚从外赶回来的林拂衣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看到这么令他双目赤裂,上下牙齿紧咬得泛酸的一幕。
“岂会,再说了这屋子那么大,除了床外不是还有其他地方。”
微挑眉梢的时葑示意还杵在原地傻愣着不动的高燕出去后,继而才重新将视线放在男人紧攥着她不放的手腕上。
男人的力度很大,加上她本就肤白肉|软,平日里头随意的一些磕磕碰碰都会泛起一片青紫红印,更何况现在。
“你抓疼我了。”
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一句话,却无端使得林拂衣的心软了一片,可只要回想起刚才他推门时的那一幕,瞬间眸中泛寒。
“呵。”男人一声冷嗤似从鼻间溢出,满是带着阴翳之色。
“你就那么缺男人嘛,时葑。”改抓为桎梏着她下巴的林拂衣满是森冷阴戾的,强迫着她与他对视。
“以前的我在府里虽称不上后宫佳丽三千,可好歹也能左拥右抱,哪里像来了这里后,过得就跟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一样。”时葑说着话,还挑衅的扫了男人一眼。
她在赌,赌这个男人会不会嫌她恶心而摔门而去。
“若是你当真想找男人,何必舍近求远。”男人的手由原先的桎梏逐渐上移,成了那等充满暧昧的抚摸。
“不了,恕本王爷对着林大公子的这张脸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口。”可是这一次,也不知刚才的哪一句话惹怒了男人。
使得对方发了疯一样低头对着她亲了下来,与其说是亲,更应该准确来说,是被咬得生疼才对。
对方显然是个生手,青涩得恨不得想要将她的嘴和舌头都给咬破,哪怕是尝到了满嘴的浓重血腥味也不愿意放开半分。
这一个吻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漫长,漫长得连室内的温度都在一寸寸的攀升。
檐下挂着那一串积了不知多少细雪在上头的青铜风铃被风那么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之音,连带着那雪都不知飘落多少。
先前被赶出去的高燕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只知道随着里面二人待着的时间越长,他的心也越冷,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中来得刺骨泛寒。
掩藏在袖口下的拳头紧握成拳,指节更攥得泛白,掌心抓得瘀紫一片,牙关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儿声响。
而很快,原先紧闭的房门再一次打开,顶着半边脸红印出来的林拂衣还冷剐冷瞪看了高燕好一会,似在无声的警告着他什么,唯那张破皮的唇紧抿着,似在极难忍耐着什么。
屋里则静悄悄的,安静到了极点。
披散着一头墨发的时葑正抱着锦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的瞳孔中失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