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燕看着现如今肚子高高凸起的弥瑟时,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人更是自来熟的坐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张太师椅上。
“瞧弟弟说的这话,我若是不在这里,那我应当出现在哪里。”弥瑟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时,心下冷笑连连,却也聪明的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这吃里扒外之人撕破脸的时候。
毕竟她有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不就正好落在了此人的头上吗。
“就是不知你这用出卖了姐姐换来的荣华富贵用得可还安心,不过看你这狼心狗肺的样,想来定是不见半分不安。”
弥瑟锐利眼眸半扫,翡翠绿的瞳孔中是遮不住的森冷怒意,手中留长的一截指甲更是因此被掰成了两截。
“阿姐现在不也是过得很好吗,这翻身当主子的滋味可比当下人时不知要好上多少。”高燕见她穿戴满身的金银珠宝与绫罗绸缎时,怎能猜出她过得不好。
更应当说比他预想中的好得太多了,不过也只有这样,他方才能抵消内心的那抹愧疚感。
“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不过就是像一具行尸走肉的活着。”弥瑟说了一会儿话,许是觉得嘴有些干了,便抬起放在手边的青玉描梅薄胎茶盏半抿了小口,这才接着说。
“主人现在是不是也来了江南。”她嘴里指的‘主人’是谁,彼此间皆是心知肚明。
高燕不言,在她面前俨然就是默认之色。
“姐姐之前已经知道错了,我现在想要重新见一眼主人,并且当面和他道歉可好,再说我现在已经嫁予他人为妾,即便是见了主人也不会做出什么。”
“阿姐你说这话说,你就不觉得心虚吗,或是说,你信吗?”
知姐莫若弟的高燕轻扯了扯唇角,他倒是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阿姐怎的还是如此天真。
另一边。
时葑回到府邸时,原先苦等在府里多时之人便冲了过来将她给搂了个明明白白,不但力度大得想要将她揉碎,就连那鼻子都在她身上闻了又闻,活生生像一条狗。
“阿雪可回来了,若是你在不回来,奴都担心你会被哪一条野狗给叼走了。”
“我是人又非是那等五花肉,怎么可能会被叼走。”冷着一张脸的时葑推开了男人的桎梏,抬脚就往院中走去。
途经一处时却是停下了脚步,红唇微扬道:“这府里头来了客人,莲香怎的都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奴原先便是想要去寻阿雪回来说这件事的,谁知阿雪刚好那么巧的回来了。”
莲香将人迎了进来,并笑着介绍来人。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你信前世今生吗 原先在竹……
原先在竹林白玉亭中的男人听见脚步声后, 方起身回望。
只见那斑驳竹影下,身着松绿直襟长袍,头戴白玉冠的男人沐浴在阳光下, 仿佛周边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
男人见到缓缓走来的二人时, 脸上浮现出一抹在温润不过的笑意, 衬得越发人畜无害。
可只有相熟之人才知道, 掩藏在底下的是一颗怎么腐烂,发臭的贪婪之心。
时葑见着朝她伸手握好的来人, 眉间微扬。
她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 今日一天中见到的熟人,竟比之前半年中所见到的还要多, 连带着事情都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阿雪难不成认识那位安穆席, 安大公子吗。”男人的话在此刻间已然带上了几分吃味,就连搂着她腰肢的力度都在加重几分。
“何来的认识, 不过是有幸听过此人的大名。”
毕竟这位大名鼎鼎的财神爷在三国之中很出名的,就连一下黄口小儿都能吐出这人的名讳,甚至还编了一句朗朗上口的诗歌, 叫什么。
安家是个聚宝盆, 盆里头坐了个吸财的大少金主。
“谢兄, 不知这位是?”
安穆席见着来人时,隐约有种在哪里见过的熟悉感, 可若是细想起来,却并无任何印象,想来是记糊涂了。
“这是我的内,不,是好友。”
莲香嘴里原先的那‘内人’二字,因着收到了身旁人警告的目光, 还有那被掐得腰间一片青紫的肉时,只得硬生生的马上改了口,就连回望过去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小媳妇的幽怨之色,似在控诉自家夫君无耻行为的小娇妻。
等晚上,人离去后。
时葑因着洗了发,一头未擦的湿漉漉墨发任由它随意披散在后,手上则拿着一本不知被她翻了多少次,就连纸张边缘都泛起了粗糙毛边的孙子兵法。
她虽在看书,可那颗心却不知飘向了何处,就连那书拿倒了都不曾发现。
从屋外进来,手上端着乌木雕花托盘的男人见到后,先是将那碗杏仁羹放在那黄梨木缠枝小几上。
方拿过放在一旁的白棉软布帮她轻轻擦拭着那头未干的发,动作熟稔得就像做了不下百次。
“阿雪可是在想什么。”见人仍在神游天外,男人反倒是心生了几分不满之意。
“我只是在发下呆,能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枕在了男人大腿上的时葑有些抗拒的推了推他的过近距离。
她总觉得他现在离她太近了,近得她连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剩下的只有那无尽的厌恶。
“既是阿雪在发呆,那奴陪阿雪一起好了。”
“发呆何须还要人陪。”
“阿雪可是在想今日那位安家大公子说的那件事吗。”莲香见这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方拿过小几上的杏仁羹递过去。
“你倒是一猜一个准。”时葑并没有张嘴否认,只因他说的是事实。
他今日将这人请到府上一叙时,定然是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她踏入的。
何况现在的她,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前来解惑,不说当下,单论以前都不知有多少。
甚至,他到底是何人?又有着怎样的身份?他掩藏在她身边多年所为的又是什么?
今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声在树间。
此时的江南城中某一处雅致院落中,一名女子惊叫一声,遂从梦中惊醒,一头墨发凌乱的披散着,因着脸儿白,唇儿红,更衬得人形如鬼魅之物。
她的鬓角早已被冷汗打湿,胸口因着过度的恐惧,此时正不断的上下起伏着,一张脸苍白如纸,唇瓣更是上下蠕|动着,仿佛刚才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噩梦。
梦里仍旧是她十里红妆嫁人之时,那满目的 ,艳丽到了极点的红,刺得她一度有些睁不开眼。就连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的嫁衣更红,还是那血更红。
而梦里那人牵着她手时的温度是那么的温暖,又是那么的令她安心,甚至一度令她怀疑,那非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人明明说过会对她好一辈子的,却为何先一步走在了她的面前,你说可笑不可笑,讽刺不讽刺。
楚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从来了江南后,总会做起那个令人恐惧的梦,特别是那人染血的容貌,握着她时逐渐冰冷的手心,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在跟她预示着什么。
等第二日,天微微亮时。
一夜未睡的楚琳唤来丫鬟给她用那珍珠海棠花粉,用以细细遮住眼下的那抹青黑之色后,并戴上了一顶纯白幕离往那青石街道上而行。
甚至在她离开府邸的那一刻,她原先混沌的脑海也在渐渐清明,亦连梦中的一切都变得越发清晰开来。
之前深知时间差不多了的时葑,也在此时出了门。
而这一次,她怀中抱着的是一盆半开未开的娇艳牡丹花,就连身上穿的都不是她一向钟爱的艳丽之红,而是那等温润如玉的水色银竹纹直襟长袍。
在路过一处小馄饨摊时,脚步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并朝前走去。
“公子可是要三两的馄饨加一个大棒骨,要葱花不要香菜。”正在下着馄饨的店家见着来人后,便直接招呼着人坐下。
“嗯。”许是因着之前莲香经常带她来的缘故,连带着小摊老板都认出了她的这张脸来。
“好勒,还请客官稍等片刻。”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还附赠了一碗洒了葱花的骨头汤,白雾朦胧中,只见她面前站定了一局促不安之人。
在时葑将嘴巴里的馄饨嚼下去,欲开口询问时,那人倒是先一步出了声。
“施公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揉搓着手中绣帕的楚琳看着这比前几日见到时,模样还要生得好上几分的人后,不知为何,心脏深处总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催促着她离开。
因为只要离开了这人,那么梦里发生的那些惨状便不会再发生。
“公主殿下。”时葑见她眼下那一抹即便用胭脂水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时,聪明的选择没有多问。
“我现在人在外面,施公子唤我一声楚小姐便好。”
时葑只是微点了下头,并未打算再次出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四下无言,反倒是那店家见着她站在边上许久,不忘好心的也给她端来了一碗一两馄饨。
“我今日来寻施公子,是想要问施公子一句话,不知施公子可信前世今生吗。”
楚琳坐下后,却并未有多少胃口,反倒是隔着那氤氲白雾直直的望向那人,一张红唇紧张得微抿着。
“不知楚小姐何来此一问?”
“其实实不相瞒,是因为我最近一直做了一个梦,我在梦里发现我嫁了人。”
剩下的后半句话实在是有些过于难以启齿,连带着她的脸颊先一步烧红了起来,手中的绣帕差点儿没有被她给揉成咸菜干。
“楚小姐难不成想说的是,那梦中人便是施某?”
时葑竭力压抑住内心升腾而起的狂喜之意,就连那音量都平淡得没有半分起伏,唯有握着白瓷勺子的手在小幅度的发着颤意。
所以这叫什么,打了瞌睡正好有人送枕头过来了。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得要好生利用这个机会才是,只因她现在离开权利的中心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她都快要忘记那种谈笑间可定人生死的滋味是何样的美妙与享受。
等目视人离开后,她并不急着回去,反倒是甩掉了一路紧随着她的黑衣人,消失在了一个狭小的漆黑小巷中。
其他跟上的黑衣人皆是面面相觑,却不知要往何处寻人,甚至这巷子边上都未寻到半分脚印。
此时,甩了人后的时葑将自己关在一个废弃的,四面窗户皆是被封死的漆黑小屋子里,那正在燃烧中的火盆中不时发出‘噼里啪啦’之音。
橘红色的柴火照得这屋内忽明忽暗,也照得她的脸一半掩于黑暗一半倒映着光明,脚边则还洒落着几截还未完全用完的天青色香烟。
她手上拿着的是那本早已不知被她翻烂了多久遍的孙子兵法,其中看到某一处好玩的时候,则会将其撕下扔进那燃烧中的火堆内,那火苗遇纸的下一瞬,便将其吞噬殆尽,只余下点点灰烬。
而她的目光则满是扭曲的看着那纸上的黑字,其中一张泛黄的纸张上,则书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有楚王,时渊,梁朝华,林拂衣还有莲香等人,其中有些是被打了红叉,有些则是被特意关注的圈了起来。
外头的一棵枯木上,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乌鸦,正不断的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稍不知,那枯木洞中已然被虫子给蛀了空,里头更是住上了一条伺机而动的黑蛇正吐着‘嘶嘶’的蛇信子,欲大张着嘴美餐一顿。
等日头缓缓西移,枯木下掉落了几根黑羽和一滩血渍时,那扇紧闭的斑驳木门方才再次打开。
她在出去的时候,人再一次恢复到了先前之貌,担心身上会沾了那等灰尘之味后,不忘细细检查了一遍。
只是在途经百味斋前时却停下了脚步,并往里头走去。
“阿弟可是见着了哪位美人,导致连这魂都像是要被勾走了一样。”正在不远处的茶肆二楼上的弥瑟慵懒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