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刀冷眼望着那身前的驼背老头儿。
早就看这老头儿有些门道,平时暗地里观察,念在这老头儿也没有对家里那女人有什么坏心思。
谢九刀就没有戳破过。
但是近日来,这老头儿却有了动作。
驼背的老叟笑眯眯地回望谢九刀,一脸猥琐:“我说,小九刀,你盯着老匹夫看作甚?”
“说,你是谁。”
谢九刀根本无意与这老头儿绕弯子:“你跟在她身边,有什么居心?”
“居心?”老头儿笑哈哈,举着酒葫芦,猛灌一口就,“这酒就是好,老匹夫我从嘴巴一路舒服到胃肠。”
“再绕弯子,别怪谢某不客气!”
粗犷的汉子筋肉虬结,浑身蓄势待发。
只下一刻,他脸色顿变,小心谨慎地盯着那一脸闲适品酒的老头儿。老头儿的周身细微的气流,缓慢流动。
但这气流虽然流动缓慢,却寻着一个规律,周而复始,从没有一刻的停滞。
平心而论,就算他谢九刀,也做不到如此圆润平和,实则,那气流里藏匿的能量,瞬间就能爆开。
谢九刀的功力,若真要论起来,犹在风雨雷电四使者之上,所以才一直纵容这猥琐的江老头儿跟在连凤丫的身边,
因为谢九刀认为,就算是这老头儿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但只要有他谢九刀在这女人身边,只要这老头儿起了坏苗头,他也可以当即将这猥琐老头儿拿下。
但此刻,谢九刀粗犷的脸上,不敢再有一分大意,谨慎地盯着对面的老叟……那个驼子不简单。
“老驼子,你这种化外高人,天地之间,想要去哪里不行,非要跟在一个寻常女子身边,那就是是委屈你了。”
“诶~不委屈不委屈。”老驼子不走心地摆摆手,眼皮子一撩:“堂堂谢大将军都不委屈,区区我一个背尸的老头子委屈什么?”
谢九刀眸子骤然一缩,更加警惕,两边下颚骨鼓动,硬邦邦道:“还说你没有目的?”
“有啊。”老驼子呵呵道,谢九刀心一凛:“果然!”
“老头子当然有目的。”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这里有好酒,老头子有酒喝就行。”
又歪着脑袋,拿着酒葫芦的双手,背在了身后,绕着谢九刀转了一圈,边转,边打量。
别看老驼子驼着背,个儿矮,可人高马大,壮硕虬结的谢九刀却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大意。
这老头儿绕着他转圈圈,老头儿转到哪儿,谢九刀就跟着转,一双眼,没有一刻敢离开老驼子的身上。
额头上一丝冷汗沁了出来……这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情形。
老头儿忽地点点头,咧嘴一笑,一口大黄牙尤为猥琐:
“杀人者,谢九刀。”
谢九刀蓦地绷紧了头皮,眼中精光寒凉。
“别紧张别紧张。”老头儿摆了摆手,示意谢九刀放轻松:
“你我之前相处,不是挺好?
老匹夫是谁,又重要吗?
你随在那丫头身边。
老匹夫也随在那丫头身边。
你是为什么目的,老匹夫不知道。
老匹夫我就是图个晚年安乐,图个畅快饮酒。”
老驼子说完,看看天,晃悠悠地往自己的住处去,“这几日小心点儿,盯着这丫头的耳目,可不少。”
老驼子又笑了:“寻常女子?嘿嘿~有这样的寻常女子?”
谢九刀却盯着老驼子离去的背影:“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别让谢某发现蛛丝马迹。”
“行了行了,念叨的我老头子耳朵生疼。
老头儿我要是想害人,你可拦得住?”
谢九刀还要再说时,那老头儿挥挥手,消失在夜色浓雾里。
他蓦地心口一惊……这老驼子的功力让人看不透,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说不得,真招架不住。
无来由,心里涌起一股躁怒。
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前方……就这样放任一个来历不明心思猜不透的老头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谢九刀眼中情绪犯过,眸子眯了起来,深沉,闪烁,似在思索,衡量,如何抉择。
不知去了多久,蓦地!
一捏铁拳!
狠一咬牙……最好,如他所说!
至于闻府中那位太子爷,谢九刀眸子烁了烁,暂时隐瞒下这件事。先看情势,再做抉择。
天光大亮,雾气不散。
今日的连家小院,和寻常一样。
只不过,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谢九刀和江老头儿之间,有些玄妙。
这两人原本也并不是相处甚欢的局面,但今日,却还是有一些不同。
二人擦身而过,针尖对麦芒。
一旁的素衣女子缓缓垂下眸子,等到江老头儿优哉游哉地走远了,才回头,眸光掠过那驼着的背影。
“当家的。”
谢九刀袖中铁拳,有些紧张地握住……难道是察觉什么?
不该!
“嗯?”女子懒洋洋地仰起头:“怎么了?”女子温和反问。
阳光不算炽烈,谢九刀看着仰头看自己的这个女子,逆着光的那张脸,平添一抹柔和。
他一愣,话锋一转:“下晌还去城郊吗?”
“不了,这之后的事情,也交给二鱼去做了。
其他的事情,却是必须等到来年。”她平和地说着,“也该准备过年的事情。其他的,都延后吧。”
垂着的眸子,睫毛颤了颤,略轻眨。
仿佛她什么也没有察觉。
谢九刀仔细观察那女子,确认是自己多心了。
便松一口气。
“褚先生。”檐廊下,女子正巧遇上褚问:
“简竹楼那里,我向安九爷预支了一笔分红,送来了吗?”
“送来了。”褚先生回应道:“统共五千两。”
连凤丫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打趣道:
“他倒是慷慨,我只说,先预支一笔银钱,权当从今后的分红里扣除。
他一口气给了五千?”
又一一安排起来:
“那十六个无家可去的妇孺,和她们的孩子,签下了卖身的长约?”
“都签了,官府那里也定了案。”
“你拿些银钱出来,下晌去买些过年的用度,举凡吃穿用上的物件儿,都买一些。明日把人都叫过来这里,把年结礼都分发下去。
再每家拨出半吊钱来,好让她们过上一个舒心的年头。”
“是,老朽这就去办。”
谢九刀看着面前这女子,举重若轻地处理着零碎的事情。
又想着昨日里那老驼子的话来。
“九刀?九刀?”
连着喊了几声,谢九刀才听到那女子声音叫着自己,忙回神:“大娘子有事尽管吩咐。”
连凤丫摇摇头,柔和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
连凤丫点点头,便不在过问。仿佛她只是顺口一问。
谢九刀也松了一口气,还真怕她继续追根究底。
一切仿佛平静,有条不紊进行。
就像是寻常人家快过年了,开始做准备,再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前几日还会日日去城郊那块地走一趟。
这几日,却不再走动。
盯梢的几方人马,也动摇了心思。
三日后的一个晚上,子夜时分时
百桥胡同的连家小院里,来了个人,进出不过相隔半刻中的时间。
小院的后门,走出两道人影。
一个陌生脸子的男子,魁梧,闭口不言,跟在素衣女子的身后。
连凤丫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夜里风大,不披着件厚实的披风,怕是走出去一趟,回来就得风寒。
她本来就伤了身子。
生孩子时是鬼门关。
又在每月寒毒热毒发作时,月月经历一趟生不如死。
前不久,因为三彩赌坊的事情,肩膀上还有刀伤,暂时还没有痊愈。
平时穿着衣服,看不着伤口。
她这人,疼痛又从来不说出来。
白天里,好像无事人一样,论任何人,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伤未痊愈。
夜里时,到底还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肩膀上多了一个窟窿,还是疼的。
一路沉默,被人“护送”到了闻府的后门。
叩叩~
两声叩门声,小门应声而开。
早已有人守在小门后。
门开,来者脸上无须,眼皮子一抬,扫一眼,门外立着的连凤丫,手中佛尘一掸,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掠尖:“随杂家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