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才闭门抱佛脚这几日,他在客栈里无事便四处转悠,买了好几本所谓的‘临考必备’,他和刀六拿着那几本小册子,就照着上面的准备,临到开考的前一天晚上,终于把东西准备齐了。
“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顾秀才感慨道。
“辛苦什么,爹你进去好好考,等你考中了举人,我就是举人女婿,脸上多有光!”
薄春山这厮就是见人下菜碟,他若是想讨好巴结谁,那可以把人哄得亲娘都不认,反正顾秀才现在是挺吃他这一套,总之就是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哪儿哪儿都合心意。
“哪有那么容易,我这趟来就是不甘心多年苦读一事无成,下场试一试就当练手了。”顾秀才略有些感慨道。
他估计也清楚自己这次大抵考不上,所以心态很好。
可薄春山就不这么认为了。
“爹,不想当将军的兵卒不是好兵卒!您好好考,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力就不后悔。今晚您早点睡,明儿一大早天不亮咱就得起,到时候我和刀六护送你去贡院,就不信还能让您把鞋子挤掉。”
说到鞋子被挤掉,那还是顾秀才上次来考乡试的时候,那回是他头一次前来,虽然有齐彦的照顾,还是在临进贡院之前被挤掉了鞋子和帽子,他本是当做笑语给薄春山提过一句,谁知他还记着。
顾秀才感动不已,拍着薄春山的肩膀道:“好,好,都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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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亮,顾秀才等人就行囊具备,整装待发。
此时客栈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半夜的时候就有人要热水要早饭,赶早的那波早就出门的,顾秀才等人属于不早不晚的那种。
也不过才寅时,街上漆黑一片。
眺望过去,就见前方大街上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是前往贡院的考生。
刀六低声道:“幸亏听了‘临考必备’,没有雇车,不然有车都用不了。”
可不是如此?
黑灯瞎火的,到处都是人,你车往哪儿行呀,别没走几步撞到人,直接被人揪着不丢,恐怕还要错过乡试。
越靠近贡院,街上越是拥挤。
此时薄春山很好地展现了他的身强体壮。
他和刀六一人挑着一个扁担,里头放着顾秀才的行囊和书箱、被褥等物,扁担支棱起来,拥簇着顾秀才往前行,那是人神皆避,也没人敢去挤他们。
……
黑暗中,齐永宁也在默默前行着。
与其他考生相比较,他们这群人身边都跟着仆人,不光有人背行囊,还有人打灯,倒是省了不少事。
忽地,齐永宁听见斜后方有隐隐的抱怨声,转瞬就隐隐见有三人旁若无人行来。
两人肩上挑着扁担,一左一右的护持中间那个考生,所到之处人人皆避,让他们通行得极为顺利,而且走得飞快。
齐永宁身边一个齐家的后辈羡慕道:“早知道我让三顺四顺也挑着扁担,也好过行囊都是用背的,累不说还被人挤着往前走。”
也有人道:“真是粗鄙得狠,这是哪儿来的泥腿子,横冲直撞的?!”
齐永宁却依稀觉得中间那考生的背影有些眼熟。
一直到进了贡院,他才想起来哪儿眼熟。
那人好像是顾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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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后,薄春山在贡院前接到了顾秀才。
此时顾秀才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知道的人清楚他是参加乡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贡院里受了什么折磨。
这次薄春山带了车来,扶顾秀才上了车,三人急急往客栈行去。
因为惦着眼熟那件事,齐永宁出了考场后,就吩咐平安下去打听了。
他并不知道,顾秀才休息了一日便缓了过来,他也没像其他考生那样还在临安等着放榜。他自觉这场就是来练手的,考上的可能性不大,遂考完就打算回乡,所以当天就走了。
这次回去的时候,薄春山留了个心眼,没跟着回乡的考生走。
其实这么早就返乡,路上也没几个考生,大多数考生都留在临安等着放榜。所以这一路极为平静,几日后一行人就到了明州府,又过了一日,回到了定波。
顾玉汝和孙氏估摸着要再等半月人才能回,毕竟赶考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不是看什么时候考罢,而是要看什么时候放榜。
谁知竟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这趟不过是去练练手,找找以前赶考的感觉,考中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也就没等着放榜。”顾秀才解释道。
“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你不知你走的那几天,我连做了几天噩梦,就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又听说有倭寇袭击过路客船,吓得夜夜不得安眠。”孙氏感慨道。
“说起出事,这趟路上还真出了事,若不是春山,我这趟可能就回不来了。”
第52章
顾秀才讲诉说起他们路上碰见的一些事。
听到那伙倭寇见人就杀, 也不抢财物,杀了人就放火,孙氏吓得脸色直变。顾玉汝的脸色也不太好, 因为她想起那次定波城破之事。
“幸亏春山武艺不俗, 不光救了我,我们那一船的人死伤也是最少的……”
顾秀才对薄春山欣赏之意流于言表,顾玉汝瞅着一旁故意装文静的薄春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孙氏忙跑回里间去拜供在神龛里的菩萨, 等拜完了菩萨, 她让顾秀才赶紧进屋休息,又说自己去做饭,让薄春山留下吃饭。
薄春山大声应了声好,对着顾玉汝就是一笑。
等过了会儿,两人终于找到空挡说话。
“你没受什么伤吧?”
“当然没有,我怎可能受伤!”
顾玉汝瞧他脸色, 倒没看出什么异常, 心想也许真没受伤, 可跟凶狠的倭寇搏斗――
且她总觉得他哪儿怪怪的。
“没受伤就好, 这种时候既然有卫所将士出面救人, 你就不该逞强,若是伤着了……”
“你是在心疼害怕我受伤?”
顾玉汝板着脸, 啐他一口走了, 才不会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薄春山笑了,摸了摸左臂上的一处, 幸亏他没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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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并没有在明州会馆打听到关于顾秀才的消息。
要知道一般考生前来赴考, 大多都会到当地会馆挂名, 一来是统计今年地方有多少人前来赴考,二来也是便于同乡之间的交际。
毕竟在家靠父母亲戚,出门在外靠同乡。
他们哪知等顾秀才到临安时,已经很晚了,且还不是走正经路子进来的,而是跟着卫所将士一同进来的,连他们住处都是邵千户安排,自然就忘了走会馆这一茬。
齐永宁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顾叔多年都没有下场过,怎会突然下场赴考?
之后他也没时间想这件事了,先是到处的邀约不断,再是放榜前后的热闹。
齐永宁果然中了,且名次很高,乃这场乡试的解元。
如此一来,各处邀约更是络绎不绝。
放榜之后,就是鹿鸣宴,鹿鸣宴之后还有一些庆祝的酒会茶会诗会,多是一些中了举的人组织的,或是当地会馆组织。
这可是交际同科同年同考的好机会,齐永宁自然不会错过,他本就不善酒,连着多日都被灌得酩酊大醉。
如此一来,等齐永宁归乡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自然漏掉了许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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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才前去赴考这事谁也没跟说,大家还只当他在家中‘养病’,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是赶了次考。
也因此县衙的人前来报喜时,整个西井巷都轰动了。
“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人,您这次中了乡试的第二百七十八名,此乃大喜,县太爷格外重视,特意命小的来报喜!”
其实类似场景,就在前两天定波还有一处,那一处的场面可就比顾家这边大多了,不光县太爷亲自到场了,县丞主簿及县学教谕都来了。
当时消息传来,顾家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有顾玉芳故意在顾玉汝面前显摆,好像她就是未来的解元之妻,荣耀至极。
当然外面也有些风言风语,旁人议论齐永宁中了解元的同时,免不了会说一说顾家大女儿和解元公退亲之事。
在外人的嘴里,顾家肠子应该都悔青了。
可谁也没想到顾秀才能中!
女婿中,跟自己中,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当举人的妻子,和自己亲爹中了举,能一样么?
当然也不一样。
时下人们都觉得,女子出嫁后在婆家腰杆硬不硬,那得看娘家有没有本事。娘家有本事,在婆家就没人敢欺,如果娘家是个秀才,婆家是个举人,形势会完全颠倒,哪怕女儿在婆家受了什么欺负,娘家的人也不敢上门。
这就是区别。
所以暗地里说顾家要肠子悔青的人也不说了,顾家开始门庭若市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门来道喜。
自然,齐家那边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怎么消息不是一同传来的,还分着前后?”宋氏见丈夫沉默,没话找话说。
齐彦道:“中了解元乃是大喜,自然要在前头报,至于其他中了的人,则是跟着后续分发各地的消息,一同通过驿站传递回来,不过今年定波也就中了两个,一个是永宁,一个则是顾贤弟。”
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彦叹道:“顾贤弟这是憋着一口气儿啊!”
至于是憋了什么一口气?
他知,宋氏知,顾家人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