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之垂首望着他,没有当他在说笑话,而是很认真地回应他,“顾少爷,救死扶伤是医者的本分,你不需要刻意感谢我,不过他日若是有缘,自有你还情的时候。”
小孩没有说话。
“今后多注意,我先走了。”秦宁之知道他听了进去,转身准备离去。
“烦请等一下!”小孩身边的丫鬟喊住她,“这位女大夫,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家夫人就要来了,能不能,能不能请您稍等片刻,有些话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跟夫人说。”
秦宁之回头望着他们。
“你救了我的命,按理说我不该麻烦你,可我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有些话,我不能说,小碗说了也没人信,所以,能不能救人救到底?再者,我外祖她很强势,你就算走了,她也会把你找出来。”小孩说得一本正经,秦宁之却看出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这孩子还是不放心她,想知道她的身份。
秦宁之轻叹了一口气,“好,我等你外祖母来。”
小孩的眼睛一亮。
“你外祖母是不是在后院厢房?这里离后院很近,按理说早该到了,你那两个丫头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既然决定留下来,秦宁之索性就如小孩所言,帮人帮到底。
小孩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身边的丫鬟更是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秦宁之看着小孩,“前殿讲经已经结束,你外祖母是当家夫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不可能还在前殿逗留,而你另外两个丫鬟,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碰到了她们,穿的衣裳跟你身边这位是一样的,我猜她们是商量后决定一个留下照顾你,一个去求救,一个去通知你外祖母。”
小孩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身边的丫鬟更是目瞪口呆,好半响才不可思议道:“大夫,您说的全对!”
秦宁之笑了笑,“我还知道你跟那两个丫鬟平时关系不太好,你是你少爷的人,她们是别人的人。”
“她们的确是云姨娘送给……”
“小碗!”小孩及时出声制止了她,然后盯着秦宁之,一字一句道:“她们两个在一起?”
“恩,神色凝重,脚步匆匆,想来也是被吓坏了,却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来,这不符合常理,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否则只有一种可能……”
“她们故意拖延。”小孩很聪明,也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
那个叫小碗的丫鬟明显打了个寒颤。
小孩的话音刚落下,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什么事了?”
“会不会是被蛇咬了?我就让他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他偏说屋子里闷要到后山走走,这不,果然出事了,这让我怎么跟大伯交代!”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快去看看恒哥儿到底怎么样了!”
……
“你家里人来了。”秦宁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孩。
小孩面无表情,“他们不是我家里人。”
秦宁之没说话,她只是走过去站在小孩身边,陪他一起迎接对他而言可能比毒蛇还要可怕的家人。
“恒儿!恒儿你怎么样了!”没过多久,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就冲了过来,脸上的焦急和伤心拙劣得一眼就能看穿。
随后而来的其余几位妇人都愣了下,显然是没料到小孩还能安然无恙地等着她们。
她们或许以为能看到小孩的尸体。
真是一群刻薄愚蠢的毒妇。
“恒儿!”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颤音,在一众假惺惺的哭声中显得格外动听。
“外祖母!”楚子恒激动地叫了起来,脸上的戒备也全部放下了,露出了五岁小孩该有的害怕和委屈。
看来这个外祖母是他亲近信任的人。
秦宁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僵在了原地。
来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妇人,五官明艳、气质出众,虽然只简单穿了件蜜合色的妆花芙蓉褙子,略施粉黛,却还是将身后一群打扮得珠光宝翠的妇人衬托成了庸脂俗粉。
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美貌,还是在和顾景元成亲的时候。
她透过盖头看到了她未来的婆婆――晋国公夫人陆氏。
虽然很早就听说晋国公夫人年轻时是京城第一美人,也知道能生出顾景元这样的儿子,身为母亲的她一定很出色,可亲眼看见,还是惊为天人。
不过此时的秦宁之却想不了那么多,她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孽缘!
怎么会是她?
晋国公夫人,她曾经的婆婆,曾经那个把她所有的尊严都践踏在脚底的人!
她还清清楚楚记得陆氏看她时轻蔑不屑的眼神。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上去那样温柔可亲。
“恒儿,我可怜的恒儿,你没事吧?”陆氏拉着楚子恒,眸中满是担忧焦急。
楚子恒抓紧她的衣袖,“外祖母,您不用担心,我没事。”
陆氏这才舒展了眉头。
“没事就好,我就说恒哥儿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一定是惠娘在天有灵在保佑他呢!”
“……”
四周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陆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楚子恒眸中也划过一丝厌恶。
他指了指秦宁之,对陆氏道:“外祖母,今天多亏了这位大姐姐,要不然恒儿就要没命了。”
陆氏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秦宁之。
她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穿了件水红色的衣裳,应该是和长宁一样热情活泼的性子,却低垂着眸一言不发,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是这个丫头救了恒哥儿?
陆氏有些怀疑。
楚子恒又道:“这位姐姐说我这是寒气入体引发的喘鸣之症,今后要多吃性温的食物,她还会给我开一副药方,要每日服用。”
陆氏更加惊讶。
“你学过医?”她问秦宁之。
秦宁之身体颤了颤,“读过几本医术。”
她的声音谨慎戒备,陆氏以为她是在害怕,不由放缓了语气,“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晋国公府的人,不会伤害你的。能否请姑娘把我外孙的具体病症和注意事项再说一次,晋国公府必有重谢。”
这还是陆氏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
秦宁之自嘲地笑了笑。
她上一世拼了命地讨陆氏欢心,陆氏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一世她想离晋国公府的人远一些,却阴差阳错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