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说着从前的点点滴滴。
雷池天劫互相扶持……
魔界险象环生守望相助……
凡间风云共同进退……
说得最多得,还是我如何不要脸皮地向他求爱,如何对他百般纠缠,如何苦苦追求于他。
我的眼泪一颗颗滴落,那些故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在眼前,我的心正一点点被填满,那些缺失的生命痕迹一点点被找了回来。
“小怪物,我心悦你,山河不移。不论你是神,是人,是妖,是魔,不论你的身体是完整还是残缺,不论你是男,是女,我对你的爱可以穿过山川的界限,越过时间的阻隔,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爱你一天。”
我睁开眼,流着泪,笑着望着他,“魔君穿女子的裙裳果真是艳冠群芳,迷倒天下男儿,羞死天下女子。”
魔头一下子抱住我,“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小怪物,小傻子,小呆瓜!”他一遍遍抚摸着我的头,吻着我的脸颊,满足叹息道:“以后莫要做傻事了!”
少顷,他松开了我,扭扭捏捏扯着衣衫,“小刺那个鬼丫头非我穿女子的衣衫,本君就那么见不得人吗?非得这般偷偷摸摸。”
小刺有些不满,探出头来,在一旁回嘴,“这还是为了让你和爹爹能顺利私会嘛?”
我笑笑,“你从前不是挺爱穿女装的吗?”
魔头不甘道:“女子的衣衫怎么能展现本君天下第一的俊朗风姿。”
我笑着,眼泪却像落不尽似的,他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
忽地,一股莫名的力量席卷了我。
我知道定是主人,我想到那夜的昆仑山巅主人癫狂的模样,这次我没有反抗,任那股陌生的力量控制了我,我听见自己吐出冰冷无情的话,看着对面的青荼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
“魔君,还是回去吧!从此你与我一刀两断,从前我初入尘世,并不懂男欢女爱,所认识的不过寥寥数人,不管是谁将我带到世间,我都会爱上他,只不过那个人刚好是魔君罢了。”
青荼有些不甘,“可你宁愿自尽也不愿忘记我……”
我面无表情,如同一个牵线木偶,“正因为历经生死,才真正大梦初醒,我与魔君之间的情爱,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相遇,我为了魔君,受剥皮抽筋之苦,历经生死磨难,这般情爱,带来的只有痛苦和灾难,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魔君,放过我吧!让我这条残缺不全的贱命,能多苟延残喘几年。若再与魔君纠缠不休,怕是此身残躯,难得保全。”
青荼不相信拥住我,“是不是毗天那厮威逼你,小怪物,我知道我做得不好,我会改,我……”
那股力量从我身体里猛然退出去,我却顺着话头道:“没有人逼我,只是我累了……”
青荼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我,他以为我在说假话,所以不停哄我,向我求饶,给我认错,我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
我双眼无神,哑着嗓子道:“我真得累了……魔君放过我吧……”
青荼磨破了嘴皮,我仍是那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待到昆仑山拂晓时分,忍冬等要来伺候我梳洗,他才不舍离去,小刺催促着他,他只得道:“本君明日再来看你!”
此后,他夜夜都来,我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无论他说甚,我都是一副大彻大悟不再执着情爱的超脱模样。
旬日之后,我终于开口对他讲了一句,“魔君莫要再来了,如今你这百般纠缠的样子,让人很是厌恶。”
我望见他的脸色铁青,哄了这十多天,他终于被我绝情的态度激怒了。他是魔界之君,自有他的骄傲,他大概不会允许我这般践踏他的尊严。
青荼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那夜月亮圆得很,大得很,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远远地望着像是凡间街巷里卖的大炊饼。
白云舒卷,青山迢迢,两百年倏忽而过。
三界亦发生了不少奇闻趣事,比如青荼回了魔界,大杀四方,不仅肃清了魔族不臣的余孽,还开疆拓土,攻占了许多妖族的领地。
人人都道魔君勇冠天下,志在三界,从前三界中人提起魔君青荼尽是不屑一顾,可如今提起他的名字都汗毛倒竖。
天族暗流涌动,昆仑山和天庭暗中角力,天帝虽应承了封主人为帝,除了颁下圣旨,却迟迟没有行动,区区一个典礼准备了两百多年,若昆仑山的仙众问询,天族则以各种理由推诿。
主人也不动声色,只暗中壮大昆仑山的势力,如今,三界前来投靠依附昆仑山的神仙精怪络绎不绝。
天帝按捺不住,终于松口,择了封帝之期。
倒是天后颇为奇怪,不时寻了机会仙驾昆仑山,听说多次向主人讨要我,去做那伺候她盥洗的小侍者。
忍冬说,主人大发雷霆,严辞拒绝了天后,并称‘我的人从来只有被伺候的份儿,如何能做那下贱的奴仆,谁也配不上我的人伺候’。
天后泪眼盈盈质问主人,她曾给主人做了几万年的贴身侍婢,岂非也是卑贱之人。
主人果断回了句‘身份地位从不使人卑贱,一颗肮脏不忠的心却让人面目可憎’。
天后听完默然而退,此后百年再没有露面。
我无不得意地想,做神仙还是要知情识趣些,诸如我这种背景深厚的人可不是这般容易聘请的。
如此,又蹉跎了数年光阴,我终于从满纸《女戒》、《女训》、《礼记》等解脱出来,出了毗云宫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欢喜地在云堆里滚成团。
我与主人没有提起过前事,我望着主人那满头灰色的发,总觉得千言万语也被小心翼翼哽在喉咙,我只能默默地守着他。
那夜他控制我对青荼说了那些绝情的话,青荼再也没来找我,倒是小刺有些不甘,要时常溜出去找青荼玩儿 ,我也不阻止,只是当小刺要把青荼的事说与我听时,我便闭目养神不言不语,弄得小刺也很是无趣,便不再提起青荼。
如今天族要举行封帝大典,我求了主人,要与他同去封帝大典,主人本不同意,我厮磨了他好几日,他无法,只得应了我,只嘱咐我跟在他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
我本来要带上小刺,但是她近百年来修为大增,即将飞升成仙,只得闭关修炼。
这一日,乃是天族上元历十六万年三月二十三日,正是凡间春分之时,人间大地回春,天族亦是百花齐放。
无边无际的云海翻浪吐雾,天宫的数万宫阙连绵起伏,重重叠叠,掩映在云浪里,数十万仙众陈列在九万道天梯之上,赤色黑龙旗铺天盖地,七十二鸾凤云翔其间,九条应龙冲天而起。
主人着玄色蟒袍衮服,戴着七十二珠帘冠冕,从云天日光里走来,这上古的神祇威严赫赫,令众神臣服,即使天帝俯瞰众神,却也无法夺走他半分风采。
“尊神毗天承天地之造化,乃盘古血脉,守上古众神之遗命,自入世以来,诛邪祟,灭妖魔,退修罗百万余孽,实乃天族不世之功臣,当受三界万民祭飨。今册封毗天为玄帝,享帝王尊荣,凌驾众神之上,钦此。”
我随着众神九拜九叩,昆仑山众仙皆神情激动,主人虽受众仙拜服,却无丝毫喜悦之情,珠帘后的面容隔着千万重山岚,如凝霜飞雪,只一双眸子如同隐匿在云海深处的磷火。
天帝面上一派光风霁月,眼中却含着风刀霜剑,“玄帝,您乃上古尊神,手下猛将如云,不如让天族将士与昆仑众仙切磋一番,如何?”
主人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天帝自顾自道:“玄帝不拒绝,那就是应承了此事。只是,这只切磋不免无聊,不如添些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