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完,许惜颜已明白过来。
皇上今晚要定的,不止是尉迟圭的婚事,还有她的婚事,以及西梁与北边草原的和亲之事。
可白秋月为何要提醒她,小心她爹?
吏部尚书白守中,明面上可跟许家没有半点利害冲突,许家也没有挡过他的道。
哦不,
若认真梳理起来,还真有一点小事。
那年她的五弟许云柳,差点被两个外地的贼车夫拐卖。当时京兆尹衙门里,有个姓李的捕快也在此事中出过力。
后来他想以此投靠许家,许惜颜见此人功名心太重,又有好赌的劣迹,便送了厚礼,拒绝了。
随后吏部就主动揭发出一件奇案。
是许惜颜在审贼车夫时问出来的,一个恶仆,杀了家主,拿了他的官印,冒名顶替前去赴任。
本是吏部的疏忽,因白守中主动揭发,倒成了他“正直无私,细无巨细”的功劳了。
随后,李捕快便升了九品巡检。
许惜颜心知肚明。
那李捕快必是走了白守中的门路,才一步通天。
但此事说起来,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仇怨。
至于黄志远琥珀一家的旧案,更是年代久远。
那时白守中还小呢,不可能记得这些事。
再说黄家人都在许家为奴多少年了,就算再见,双方都未必认识,又哪能想到这些?
要说唯一的交集,便是许观海了。
但跟他也不过是同年进士而已,也不太熟,那白守中能跟许家有什么仇怨?
可白秋月素来聪慧,不会无缘无故提醒她这么一句,那究竟是为什么?
但不管是为什么,她今天都得快刀斩乱麻,把自己的亲事,掌握在自己手里。
许惜颜一面拿定主意,一面随众人三呼万岁,迎来了睿帝。
还有他身后的群臣,和来自西北的两帮子使臣。
嗯,皇上一到,牛皇后和高贤妃,也一个不拉,齐齐出现了。
婉转恭迎,那叫一个神出鬼没。
许惜颜早已习惯,可初次进宫的许云梨却是心中惊骇。
不过瞧瞧后妃们的排场,她又忍不住心生妒意,直恨不得取而代之才好。
这点小心事,宫中实在太多,根本无人理会。
许惜颜还在寻思着白守中,便也没注意到,有数道目光,灼灼向她望了过来。
正如萧氏的看法一样。
哪怕场中有多少精心打扮的千金贵女,又是怎样的环肥燕瘦,可最漂亮的那一个,永远是藏不住的。
就象是星星里的月亮,百鸟中的凤凰,总能让人一眼看到。
不少人正想多看几眼,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忽地闪身出来。
就象是乌云遮住了月亮,又挡住了凤凰。跟熊似的挡在了升平郡主的前方,隔绝了那些灼热的视线。
气壮山河道,“非礼勿视!还不给诸位千金拿屏风来?”
这皇上才落座,还没发话呢,他倒先提要求了?
这位金光侯,还真是粗俗得可以。
当下有人便娇笑了起来,“金光侯这话可真有意思。小女无知,竟不知人天生着一张脸,竟也有不能给人看的。若这般躲躲藏藏不能见人,那还出来做什么?”
这女子十七八岁,肤白如玉,娇媚明丽。衣饰鲜艳华贵,通身的异域风情,与大齐大相径庭。
想来便是随西梁求和入京的那位公主,梅朵了。
她嘴上嘲讽,面上却一派天真,年纪又轻,便是朝臣们有一肚子话反驳,大家还要斟酌个词汇,想尽量婉转一些。才显得怜香惜玉,有大国风范。
偏偏金光侯,是个不解风情的,直接怼了回去。
“公主不明白,那是因为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人在他身后低语,令尉迟圭胆气愈壮,腰身愈粗。
“我们大齐女孩儿尊贵,今儿能进宫来的,更是千金里的千金。除了自家人和未来夫婿,岂好给外人随随便便瞧了去?她们今儿能来,也不是来随便给人看的。只因皇上和娘娘的隆恩,才进宫谒见。
公主既知自己无知,便不要随意评论。你看今儿大殿里多少大人,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大家不发话,不是因为没道理,而是我大齐的待客之道,不好叫你一个小女子为难,也怕讲太深了你听不懂。
只有本侯这个没读书的,跟你略分说一二罢了。”
他说着说着,还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如今,你可明白本侯为何不能娶个番邦女子了么?这实在差距太大,没法沟通啊。”
噗哧,咳咳。
场中已经有人,忍俊不禁,偷偷笑了。
谁说这位金光侯粗俗?
人家机灵着呢!
一番话,既贬低了番邦异族,又捧了大齐君臣,各位女眷,他还暗搓搓自抬了身价。
他承认是大齐里读书少的,可就这样,也甩了番邦异族起码八座城池。
这样的滚刀肉,浑不吝,谁能斗得过他?
睿帝都勾起一抹笑意,“既知大齐是礼仪之邦,快不快请人入席?朕看改日也得送金光侯几本书,让你好生收收性子。”
“那臣先谢过皇上隆恩!”
尉迟圭丝毫不以为丢脸,反而厚着脸皮应承下了。
别看皇上假意责罚,谁看不出这是明贬实褒呢?
梅朵恨恨的瞪一眼尉迟圭,身后那个娇小的身影。
是的,
她不怪尉迟圭,却怪上升平郡主了。
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仗着一张好脸,勾引了尉迟圭,她现在早该是金光侯夫人了。
她进殿时就已经看过了,放眼全场,大齐未婚的千金贵女们,除了许惜颜,还有谁能比她更漂亮?
尉迟圭不选她,不可能有别的理由。
学识规矩出身家世都是假的,唯一的理由,就是许惜颜比她漂亮!
她是这么想的,脸上就明明白白显露出了敌意。
可对面的许惜颜,却视若无睹,半点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就更让人生气了。
尤其得到皇上同意后,宫人们还当真送上一长溜的小纱屏。
原就是为宫宴设计,只半人多高,透明薄纱所制,小巧轻便。
既不影响纱屏后的贵宾观看歌舞,又不至于被人盯了冒犯。
当然,除了梅朵公主。
宫人们也有自己的小心眼。
这个番邦公主胆敢嘲笑大齐贵女,你的脸既然是被人看惯的,那就露着呗。
于是满大殿里,单一个梅朵公主露出来,倒显得格外突兀了。
她自觉没脸,心中憋气,越发恨上了许惜颜。
自家同来的王子兄长怕她惹事,暗地里拉扯了她好几回,才让她暂且按捺下怒气。
等到齐齐落座,举杯说过那些客套贺词,西梁王子才想发难,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