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能把河流重新讨回来,就够高兴的了。如今平白多了一个大水磨,日后家家户户磨麦子就不必人力去推,可是省力多了。
所以人人都念金光侯的好,知他新婚,主要是侯爷自己一路吹嘘,大伙儿还说了不少祝福的话。
譬如白头到老,早生贵子,直听得金光侯越发心花怒放,笑得见牙不见眼。
济州本地县令趁空来见,不想被金光侯大骂一顿。
“……从前你们为何这般怂样,连上报都不敢,本侯不问,也不再追究。但往后本侯治下,若还有这般软骨头,趁早收拾了回去吃自己吧。本侯丢不起这人!”
本地县令满面通红,除了应下,再不敢多说一字。
尉迟均当夜便记下笔记,二嫂曾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又说,小人畏威不畏德。
所以象二哥对付这些小人,就是先亮拳头,再讲道理。讲完道理,再讨要便宜……
尉迟圭正好看到,不禁一脸骄傲,“还是你嫂子教的好,继续写吧。”
尉迟均……
忍着牙酸,继续写了。
谁叫媳妇是人家的?光棍汉就不配妒忌。
寿城。
许惜颜才回元府,不意撞见一场闹剧。
“……嫂子成日把持着家里,不许我们接走岳父,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想独吞这份家业?”
“偌大的府邸,说白送就白送。嫂子好大的手笔,有跟我们商量过吗?”
“说为了孩子们的学业,难道就没有半点私心?如今只管拿好吃好喝把这些傻孩子哄住,可真等你们长大,这个家都被搬空了,要如何过日子?”
……
“噤声!”
叭地一声凌厉鞭哨,在半空中炸响。
段侍卫横眉暴喝,气势全开,“郡主面前,岂容尔等放肆!”
拉拉扯扯的一群人,这才安静下来。
元大太太显然气得不轻,满脸又是汗又是泪,也不知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多久,脸色通红,喘着粗气,头晕脚软,隐约有些中暑的症状了。
二房的侄儿扶着她,大女儿和侄女儿一边一个,拉着她的两个儿子。
身上脸上全是灰土,跟发怒的小狮子一样。
最小的儿子还扬着小拳头,包着两眶眼泪,用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吼,“不许欺负我娘,不许你们欺负我娘!”
乐家两位太太,申氏李氏也早出来了。可元家人说话太难听,她们站在一旁想帮忙,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元家老爷子元瓒,呆呆站在一旁。
一个打扮贵丽的中年妇人拉着他,与其面貌生得颇有几分相似,显然是元家的那位姑奶奶了。
旁边还有一个妇人,面貌更加娇秀柔美,只衣着差了许多,目光微有闪烁之意。
说话的是个面白有须的中年男子,正是元家姑爷。
衣衫颇为华丽,人也生得斯文体面,只那双眼珠子过分灵活了些。转头瞧见许惜颜一行,脸色大变,却也不甚惊慌,连忙过来行礼。
只没轮到他拜见,呆呆不动的元老爷子瞧见许惜颜,却是猛地惊醒一般,大力甩开女儿,噔噔噔冲上前来。
“那高六,高家六子,果然死了?”
许惜颜清静的明眸看着他,微微颔首。
“那他,他究竟是怎么死的?真是你,你逼死的?”
这样大不敬的话,许惜颜却也没有否认,只说,“高家人说,他是服毒自尽。”
元瓒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剧烈颤动着,半晌,忽地仰天大笑,笑声凄厉,笑中带泪。
“死得好,死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儿啊,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笑声蓦地一停,他忽地对着许惜颜深深一揖,“请贵人稍候。”
然后老头转身跑开,从已经拉上车的行李里,抱出一大堆画轴。齐齐捧到许惜颜跟前,双手奉上。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的画都给你,全都给你!”
许惜颜没接,微微上挑的眸子,往旁边一瞟,就见元家姑爷,神色一紧。
她淡声反问,“都给我?”
元瓒毫不犹豫,“都给你!要是贵人不嫌弃,老儿以后画的画,也全都送你!”
“爹!”
这下子,元姑奶奶也显然慌了神。
世人重信,这么多人听着呢,可怎么反悔?
那个面貌秀美的妇人,忽地出声,“老爷子怕是又犯病了,还是赶紧离了这里,去寻个好大夫吧。”
对对对!
元家姑爷连连点头。
那伴着元大太太的侄儿,站了出来,“我不走!我在这里念书念得好好的,我不走!”
那秀美妇人上前,斯斯文文道,“好孩子,知道你爱读书,可为人子为了孙,岂能不讲孝道?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祖父受苦?那你读的圣贤书,才是白费了。”
许惜颜抬眸扫去。
明明她容貌极妍,但目光清冷,暗藏锋锐,隐带威严,这妇人似有所觉,忙低头退后。
元家女婿接过话道,“你们瞧瞧老爷子――”
“我看老爷子好得很!分明是有人心术不正。”
乐家三公子乐思站了出来,少年郎板着面孔,耿直道,“不信问问老爷子,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开。”
元家女婿急了,“我们家的事,岂容个外人插嘴?再说了,老爷子本就不清醒,他说的话,岂能当真?”
趁着空档,乐家的申氏李氏已经指挥着下人,端了凳子,倒了清水,拿了消暑的药丸,扶着元大太太坐下,给她服下了。
“老爷子说的话不能当真,你说的就能当真?”
柏昭实在忍不住,又跳出来打抱不平了。不过如今的他,吃一堑长一智,开口之前,已经想好了对策。
“别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衙门和律例也不是放着做摆设的。且照这位仁兄的话说,嫁出去的女儿,还是泼出去的水呢。你一个女婿,又凭什么跑来管岳父家的事?”
元家女婿给噎得不轻。
许惜颜赞赏的看了小舅舅一眼,出声了,“元老太爷,本郡主可管得你家的闲事?”
方才儿女们吵来吵去,元瓒听得头疼,实在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吵了什么。
如今许惜颜这般清静悠然的跟他说话,且闻着她身上阵阵香气,十分舒服,他不自觉就上前两步,忙道,“可以的,郡主于小老儿有大恩,您说什么,小老儿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