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伊走到营帐门口,迎面正好碰到了掀帘而出的小厮岩心。
岩心耷拉着嘴角,满心不快地瞥了来人一眼。
淳于伊不似萧姵那般急躁,但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这人根本就不认识她,凭什么给她撂脸子?
就算他是少帅身边的人又如何,是他们邀请自己,又不是自己主动跑过来的!
她也冷冷暼了岩心一眼,身子微侧就进了门。
岩心微微一愣。
这小子个头不大,脾气倒还不小。
休沐日也不知道好好洗洗,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酒气。
爷这会儿正觉不爽,看你待会儿还敢不敢有脾气!
此时萧炫的确是有些不爽,原因和淳于伊无关,主要问题就是在岩心身上。
昨日他的确是交待过,让丁小木回来之后到他这里来一趟。
但他没想到跟随他十几年,脑子一向都非常灵光的岩心,办事竟如此死板不懂变通。
传话之前好歹也看看主子的情况,简直跟牛一样笨!
今日萧老国公麾下的一位老将军做寿,又恰逢营中休沐,便在府里摆了十几桌酒席。
萧炫是那老将军们看着长大的,自然不好缺席寿宴。
因为他明日还有军务,不能在老将军府上留得太晚,被狠灌了好些酒。
虽然他的酒量一向不错,也觉得头晕乎乎的很不舒服,就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没想到他回营后刚把外裳脱掉擦了把脸,就有人来报说军械处那小工匠到了。
萧炫有心让人回去明日再来,又担心那小工匠觉得他出尔反尔。
他训了岩心几句,这才吩咐那士兵请那小工匠进来。
营帐里早已经点了灯,不是贫苦人家点的油灯,也不是普通的烛台,而是几盏做工非常精致的羊角宫灯。
不仅让营帐里亮如白昼,还没有呛鼻的油烟气味。
弱水城十分富庶,城主府的生活极为精致奢华,淳于伊的房间四角悬挂明珠,远非羊角宫灯可比。
但外出游历这几个月,尤其是进了军械处后,她的生活与精致二字就没有了任何关系。
此时不过是见到了几盏羊角宫灯,却让她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淳于伊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鼻腔,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与此同时,坐在书案后的萧炫也皱了皱鼻子。
丁小木这小子模样生得挺秀气,怎的生活中却如此不讲究。
休沐日去别人家做客也不知道收拾一下,一身衣裳看起来灰扑扑的。
昨日清野就分析过,赵勇之所以热情邀约丁小木去家中做客,八成是觉得他有前途,想要把妹子嫁给他。
他这般不讲究,究竟是自己本身不讲究,还是压根儿看不上人赵家的姑娘,故意自毁形象?
还有这难闻的酒气……不能喝就少喝几口,这都多久了居然还在咳嗽!
不得不说这两人还真是一副德行。
明明都是酒气,居然还能分得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自己的直接忽略,别人的就是呛鼻难闻。
“你就是丁小木?”萧炫往身后一靠,抬手按了按眉心。
淳于伊瞄了他一眼,走到书案前行了个礼:“小人正是丁小木,少帅安好。”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萧炫,感觉与前两次完全不同。
第一次萧炫并没有着戎装,而是一副普通贵公子的装扮,俊朗超逸笑如春风,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第二次他甲胄在身,虽然征尘满身,却别有一种铁血气质,让人心生仰慕。
今晚他却是一身宽松的白色袍子,半披散着长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质。
那模样简直太勾人了……
可她只是军械处的一名小工匠,又不是什么大美人,他这副装扮真的合适么?
难怪那么多的姑娘都喜欢他,这人背地里分明就是个大骚包啊!
淳于伊脑子的确够聪明,但她的阅历太浅,控制情绪的能力十分有限。
现下两人相距不过四五尺,她神情间的些微波动被萧炫尽收眼底。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丁小木这是在嫌弃他?
一个小工匠被主将赏识,虽不至于得意忘形,也绝不该是这副模样。
亏得祖父还那般夸赞他,怎的到了自0己面前就是这个态度?
“坐。”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谢少帅。”淳于伊抱了抱拳。
“听闻你是弋阳郡茉花村人氏?”萧炫问道。
“是,小人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茉花村。”
萧炫挑了挑眉:“可本将军听你说话,似乎不太像是弋阳郡那边的口音。”
淳于伊险些气笑了。
弱水城与弋阳郡相邻,两地百姓的口音虽不完全一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不是本地人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区别。
而且她自幼便不与外人接触,说话和父亲一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口音。
还有,她听含之和晓寒说过,萧炫根本就没有去过弋阳郡。
雁门郡大营中虽有几十万魏军,但十之八九都是魏国北方人。
魏国南方人擅舟楫不擅骑射,即便参军也都会就近选择加入水军。
萧炫这辈子有没有见过弋阳郡的人都难说,却在她面前大谈特谈口音问题,分明就是对她的来历起了疑心。
身为一军统帅,自是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但他这么诈自己,是该说他狡猾呢,还是该说他……
见她的神情有些古怪,萧炫轻笑道:“丁小木,你在上官面前一向如此大胆么?”
淳于伊抿抿嘴:“少帅说笑了,弋阳郡虽然不算什么大去处,但十里八乡的口音却并不完全相同。
您兴许只是同来自郡府的人说过话,但茉花村人的口音与郡府并不相同。”
萧炫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他眯了眯眼睛。
这家伙不仅胆子大,口齿竟如此伶俐!
不过,越是如此,他身上的可疑之处就越多。
“丁小木,你们家中世代以何为生?”萧炫又问。
“回少帅,小人家世代都以打铁为生。”淳于伊坦然道。
萧炫的目光从她的脸转移到那双纤瘦的手上。
“你确定这双手能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