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行落座,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克风,淡淡一笑:“感谢各位的掌声。临时受邀来参与行业交流,希望能对大会有所贡献。”
他的出现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弹。
接下来,媒体的提问人选十之八|九都是他,倒显得其他人有些多余了。
赵又锦:惊,专家学者竟成背景板。
而陈亦行贯彻他惜字如金的风格,回答问题时言简意赅,声色从容。
只是他这种冷冷清清的性格并没有令人反感,反倒在现场掀起了一轮又一轮**。
赵又锦:要命哦,人后不讲道理,人前彬彬有礼。
总之,她一边听这位陈总为大家答疑解惑,一边不断腹诽,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不过。
她低头做记录时,还是没忍住在心里为他喝采。
原来惜字如金的人之所以吝惜词藻,并非是因为不善言辞,而是字字句句都有分量。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同她一样,一开始关注的都是他的外形条件。
可渐渐的,起哄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目光、鸦雀无声的聆听。
后来的每一次掌声都和他好看与否全无关系,仅仅是因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传达的每一个信息。
就连赵又锦也放下笔,用力地鼓掌。
一旁的中年记者小声耳语:“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被业内夸上天的人。以前很少能在这种场合看见他,我还在想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原来是我自己眼界小了啊。”
赵又锦张了张嘴,艰难地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他的确是我邻居”。
要命哦,和陈亦行是邻居又怎样?
这也能拿来炫耀吗?
赵又锦,瞧你这点出息!
整个记者提问环节,周伟一直在举手,但之前都没有被抽中过。
直到某一刻,陈亦行目光一动,轻飘飘落在他们所在的角落。
“下一位……”不知是不是赵又锦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他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下,“《新闻周刊》的记者。”
终于轮到他了!
周伟兴奋坏了,蹭的一下站起身,正准备接过前排递来的麦克风,就听见台上的人说:“――赵又锦女士。”
周伟:“?”
当场懵逼。
这还兴指名点姓的?
前面的人提问时,不都是点某家报社、媒体的名字,至于谁站起来,人家内部自有安排吗?
怎么到他这了,突然指名点姓要赵又锦上?
周伟当机了几秒钟,视线慢慢落在一旁的赵又锦身上,脸都黑了。
赵又锦比他还懵逼。
不是,这个人怎么心血来潮,说参加提问环节就参加,这会儿还来个点名提问?
她把这桩任务交给了周伟,自己压根没打算参与。
更何况环节已近尾声,她之前准备的那些问题也给先站起来的人提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儿让她说点什么?
四面八方投来打量的目光,炽热滚烫。
愣了好一会儿,赵又锦才怔怔地站起身。
对上周伟吃人的目光,她欲哭无泪。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周伟肯定以为是她故意搞他:表面上叫他负责提问,暗地里偷偷结识了台上的大人物,关键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但眼下并不是解释的时候。
万籁俱寂的会场,万众瞩目的一刻,这么庄严安静的氛围,简直令赵又锦产生了错觉,该不会她沉重的呼吸声也能被听见吧……
煎熬。
憋不出半个字来的人,每分每秒都像被架在火上烧烤。
隔着遥远的距离,赵又锦悲壮地望向台上。
那人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样子与此刻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甚至因为视力太好,注意到他的唇畔似乎带着一抹难得的笑。
有人岁月静好如沐春风。
有人在心里哭爹叫娘北风那个吹。
“那我想请问陈总……”
赵又锦艰难地在脑子里搜索可以提出的问题,直到某一刻,像是灵光一闪,嘴比脑快,脱口而出。
“请问陈总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能描述一下你的理想型吗?”
会场一瞬间变得更加安静了。
主持人凝固了。
闪光灯停了下来。
连台上的嘉宾们呼吸都放缓了。
肉眼可见,坐在她旁边的记者大哥挪了挪屁股,朝离她较远的方向不着痕迹地移动着,脸上写着五个大字:我不认识她。
像是有人按下了拍照按钮,现场突然静止,本次大会的高光时刻就此定格。
――
园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园园:等等我,我笑岔气了,肚子好痛!
有的人满腹悲伤无处抒发,有的人却在捧腹大笑。
这一刻,赵又锦忽然有所感悟,鲁迅先生诚不我欺: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大会已经正式结束,赵又锦冲在所有人前面,抱着文件夹遮住脸,第一时间溜进了洗手间,欲哭无泪坐在马桶上。
这时候也顾不上洗手间并不是个多么舒适的地方,她只想藏起来。
如果可以用马桶把自己冲走的话,那再好不过。
和冯园园聊天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安慰,没想到只是为塑料姐妹提供了一点饭后娱乐。
再回想到刚才那一幕,她慢慢捂住了脸。
在那万籁俱寂的一刻,台上的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陈亦行静静地坐在那,和她进行了长达十秒钟的眼神交流。
虽然她好像一点也没看懂他表达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出他的内心约有一万个省略号。
漫长的一刻终将过去,他淡淡开口,微微一笑,只说了两个字。
“你猜?”
赵又锦:“……”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她甚至很想和他玩个“你猜我猜你猜不猜”的游戏。
后来提问环节就结束了。
赵又锦怀疑其实本来还能继续下去的,但因为她这一出,在场人都被震慑了,包括她自己。
如果说今天这血淋淋的例子教会了她什么,那只能是沉默是金。
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大概人也陆陆续续走完了。
也不能在马桶上反省一辈子吧?
赵又锦打开洗手间的门,没精打采走出会场。今天她忘了叫专车,打车软件上显示她当前排在第六十四位。
心如死灰,甚至无法直立行走。
她坐在侧门旁边的台阶上,悲哀地看着排队顺序一点一点变化。
大概是不岔气了,冯园园终于良心发现,发来新的微信: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好消息。
急需一点振奋人心的消息来恢复已碎成渣的自尊心。
园园:好消息是,经此一役,你打响了《新闻周刊》的招牌。今天会场内的新闻媒体同行,不管是比咱们更牛的,还是不如咱们的,通通不如你的提问新颖。这注定是本次大会的高光一刻,所有人都会记得你。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那坏消息呢?
冯园园还没回复,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飘来:“坏消息是,所有人记得你的方式,大概都是《新闻周刊》出了个专业狗仔。”
这声音……
赵又锦瞬间石化,然后缓缓抬头。
刚才的提问对象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从他看她的这个角度,和开口的这么一句风凉话判断,大概已将她和冯园园的对话尽收眼底。
陈亦行:“赵又锦,有没有考虑过跳槽?”
被他这么没头没尾地突然一问,赵又锦下意识问:“跳槽?跳到哪里?”
“以你的本事,不去八卦周刊真是屈才了。”
赵又锦:“……”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要不是你突然点我名,搞得我措手不及,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面无表情摁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包里:“谢谢陈总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冬天的太阳似乎急着下班,一分一秒都不想多普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