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晌午,寺院这种地方都是下山的人,是上完了香准备回家的。放眼望去整条山路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往上走的。
白家人这么晚了才到,到也成了光明山脚下的一道风景。
人们陆续下了马车,白鹤染带着白蓁蓁走到老夫人身边,刚好听到老夫人闷哼着跟白兴言说:“人家祭祖都是清早,就你祭祖晌午才到,还真是别出心裁。”
白兴言一脸厌烦地挥手,“今日只是晌午才到而已,祭祖大礼不也是安排的清早?”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是啊,也是清早,但那是明日清早。清明祭祖,有在当天的,也有提前几日赶早的,就从来没听说还有在清明之后才祭的。”
白兴言冷冷地把话甩了过来:“那母亲今日不就听说了么!”
老夫人气得够呛,就想骂上两句,却被白鹤染扯了住。她听到白鹤染说:“祖母别操这个心了,父亲都不怕被先祖怪罪,咱们还担心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挡着,这事儿就算先祖有灵怪罪下来,那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老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却听白兴言又开了口,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台阶小路道:“这条路人太多,我们换条路上山。”
老夫人都听糊涂了,“上光明峰除了这一条路,哪还有别的路?”
白兴言往侧面指了指:“那边也能走。”
白蓁蓁当时就惊呼:“啊?侧面?侧面能走人吗?”
“为何不能?”白兴言道:“有许多人都是从侧面上山,在前路拥挤的情况下,侧面反而上得更快。只是多废些体力罢了,难不成我白家儿女都是身残体弱,连座山都爬不上去?”
白蓁蓁都气乐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一大堆东西,你让我们从侧面走?这些也就罢了,但祖母呢?祖母这么大年岁你让她爬山?父亲你怎么想的?”
白鹤染扯了她一把,“别生气,父亲这是在给我们以身为表做出榜样来。如今他怎么对祖母,将来我们就怎么对他,等他老了咱们也带着他爬山,光明峰三面是悬崖,咱们就把那三面换着爬,天天爬,反正都是跟他学的。”
白兴言听着这话也不生气,只是道:“本国公到老了那一天也轮不到让女儿来养活。行了,废话少说,今天就从侧面上山,老夫人就叫人用软轿抬上去,其它人步行,方显对菩萨之虔诚、对先祖之敬怀。”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对爬山这件事心有抵触,但是白兴言发了话,她们也不敢太抗拒。更何况叶氏母女心中知晓,这怕是白兴言有意安排的,其中必有究竟。
红氏拉着白浩轩说:“全当锻练身体吧!你年岁虽小,但也要从小练好体魄,回头姨娘给你请个习武的师父,好好练练,省得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太过遭罪。”说罢,又看看白鹤染和白蓁蓁,笑着道,“二小姐自不必说了,有功夫在身的人这点山路该是不在话下。我们四小姐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得了这份苦。就是可怜了大小姐、三小姐和五小姐,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要跟着遭这份罪,实在挺为难的。听说山路总有野蛇出没,三位小姐可是要多当心些。”
白燕语和白花颜的脸色变了变,但也都咬牙挺着,没吱声。白惊鸿挂着一副无所谓惧的表情道:“多谢红姨娘提醒,我会加倍小心,也会照顾好妹妹们。到是红姨娘您,身上香粉气味重了些,最容易招野蛇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白鹤染往红氏跟前走了几步,手里拿着两只荷包,一只递给了红氏,一只给了白蓁蓁。“前些日子让院儿里丫鬟绣了几个荷包出来,我在里面都装好了药材,防蚊蝇,驱虫兽。祖母和轩儿都已经给过了,这两只是特地给红姨娘和四妹妹留着的,快收好。”
红氏赶紧接过来,行礼道谢。白蓁蓁乐呵呵地说:“这下好了,就算有野蛇也不怕。咱们家喜欢用香料的可不只我姨娘一个,还有别人也惯用的,可惜,她们没有我们的好福气。”
林氏面色沉了沉,心头十分懊恼。早知道要走山路,说什么也不会擦香粉出门。她心里有气,故意往白兴言身边靠近了去,半个身子都贴在白兴言的手臂上,语调婉转地道:“老爷,二小姐有那样好的东西,却只给了红妹妹和四小姐,那妾身和三小姐怎么办呢?”她比红氏小两岁,但因早年间被白兴言养在了外宅,白燕语到是比白蓁蓁还早出生。
白兴言看了看红氏母女手中的荷包,冷哼一声冲着白鹤染道:“这么多人在场,你却只给两个,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白鹤染立即点头:“父亲真有自知之明。”
“你――”只一句话就把白兴言给堵了个哑口无言,需要忍了再忍方能控制住不在山脚下跟这个女儿起冲突。
也罢,最后这一回了,只要上了这座山,他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个女儿的命留在这光明山上,再也不能让她活着下来。这段时日受的所有屈辱、丧失的所有尊严这一次都要有一个彻底的结束,日子再也不能这样过下去。
他大手一挥:“上山!”话说完,率先转了身,往山峰侧面绕了去。
可还没等走上三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地喊道:“大哥留步!大哥,你给我站住!”
众人回过头,就见来时路上又多出一队人正朝着这边急赶过来,马车跑得飞快,到了近前险些没勒住,只差一点就要撞到叶氏身上。
白惊鸿吓得赶紧把叶氏拉向一边,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二老爷白兴武一家,和三老爷白兴仓一家。白兴武站在马车头前正吹胡子瞪眼睛的哇哇大叫:“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清明祭祖这么大的事儿,说改地方就改地方了,也不提前派人通知我们一声。我跟老三一大早就去了府里,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我还纳闷儿,这该不是祭祖祭大发劲儿了,让老祖宗们把大哥你给收了吧?要不怎么人影都瞧不见一个?”
说话的工夫,又有一辆马车也冲了过来,车夫大声吆喝着:“闪开闪开!马收不住了,撞死人不偿命啊!”人们都往后退了几步,马车直往前冲,差点儿撞到白兴言。
白兴言真是怄了一肚子火,刚让白兴武给揶揄了一顿,这又差点儿被车撞了,这帮人是来打架的么?
马车停稳后,谈氏和关氏连同白千娇、白瞳剪和白浩风都从从车厢里站了出来。
关氏比较柔和温婉,什么都没说,只由三老爷白兴仓扶着下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走到老夫人跟前,行礼问安。
谈氏却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大老远就听到她家男人在前头开骂,这一到了场立即加入战团,大声指责白兴言:“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到了日子不给我们府上拨银子也就罢了,这怎么连祭祖的事儿都要把我们给甩下?你是当真不想认我们这门亲戚了吗?不想认你就直说,咱们到官府去把该分的家产好好分一分,也把当初我们家老爷让给你的这个爵位再好好捋一捋,帐都算明白了就彻底断亲,一刀两断,别一天到晚整的我们跟要小钱的似的。我们老爷也是白家嫡子,白家荣辱都是要一并担着的,岂是你说不想就能不认的?
谈氏是摆明了来算帐的态度,两手掐腰往马车上一站,标准的悍妇。
白蓁蓁压低了声音跟白鹤染说:“咱们这位二婶就是彪悍,你信不信,今儿咱爹要是敢说不认他们,她就敢提把大刀上来砍人。”
白鹤染点点头,“有时候遇着无赖,就只能用更加无赖的法子才能对付。”
白兴言已经快气爆炸了,可他总不能当街跟自己的弟妹对骂,于是只能跟白兴武发火――“世袭的爵位岂是你想坐就能坐的?从小到大不学无术,就算父亲在世,也绝对不会将爵位传到你的头上!”
“哟!”谈氏急眼了,“我们老爷不学无术怎么了?至少他能给白家传宗接代。”她一边说一边指指自己的肚子,“我这可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了,大夫说了,是个男孩儿。这孩子生下来可是正正经经的白家血脉,且还是嫡传的。你呢?你有本事就当着祖宗的面儿说,你要把爵位传给外人的种,你看祖宗们能不能气得从地底下爬上来掐死你!”
这简直就是泼妇骂街了,甚至好多来烧香的百姓都围观过来。
三老爷白兴仓一见这情势不对,赶紧上前劝阻道:“大哥,眼下不是计较爵位到底该是你的还是二哥的,我们都是为祭祖而来,二哥和二嫂也是因为祭祖临时改了地方而生气。”
白兴言堵不住老二两口子的嘴,但堵白兴仓那还是很有底气的,就听他大声道:“住口!区区庶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白兴仓皱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想加入白家的战团,只是觉得在人前吵架实在丢脸,这才多说了句。可眼下这个情况他也不想多言了,只转了身站回到关氏身边,眼一闭,随他们吵吵。
这时,就听白鹤染笑眯眯地开了口,说道:“恭喜二婶又有了身孕,可是真不巧,父亲今日决定不从正面上门,要改走侧路。怕是二婶这个身子会吃不消啊!”
“什么?”谈氏看向白兴言,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说大哥,你脑子进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