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山共有两百八十九名弟子, 算上孙彭海和他的妻妾、女儿，一共两百九十六人。

　　这两百九十六人，今日都要死。

　　当谢青洵走到龙牙山前厅时, 厅外血流成河残肢遍布，血水顺着台阶涓涓往下流。

　　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人是谢青洵的对手，只有龙牙山山主孙彭海能够强撑着与他过几招，他豁命划伤了谢青洵的手臂，谢青洵断了他一条胳膊。

　　“青熙仙尊，你到底要做什么！”只余单臂，孙彭海撑剑后退，脚步不稳跪倒在地。

　　玉骨扇还在兴奋的厮杀，四处是弟子发出的惨叫。谢青洵缓慢蹲身，他摇了摇头似在呢喃，“你真是太让本座失望了……”

　　孙彭海大口喘着气，眼看着谢青洵逼近。

　　谢青洵悠悠道：“本座还以为，拥有这么多鸑鷟珠的你，能与本座有一战之力。”

　　“怎么，那些鸑鷟珠你是舍不得用，还是都用完了？”

　　乌云彻底将月亮遮住，龙牙山比先前还要昏暗。在近距离的对视中，孙彭海感觉谢青洵的眸色有异，震惊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顿住，他看到谢青洵眸色越来越淡，变为耀眼的赤金。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他浑身哆嗦狼狈后退，喃喃自语着：“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是真的。”

　　“你不可能知道这些，凤族的人都死光了……”

　　有些深埋的罪孽露出一角，孙彭海狰狞质问着：“你到底是谁！”

　　哧——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凌厉的扇剑穿透他身体而出，将他活生生劈成两半。不知在何时，龙牙山中的哀嚎没了，这里死气沉沉没了一丝声息，只余玉骨扇发出的啪啪声。

　　“真惨。”谢青洵冷眼看着山中惨状，踩着断臂转身离开，他口中说着惋惜的话，然而唇边带笑逐渐抑制不住笑声。

　　周围血腥气刺鼻，谢青洵停在龙牙山的主殿，看到主殿供奉着一颗泛着流光的龙牙，周身覆着一层透明光罩。

　　随着龙牙山的众人死绝，光罩裂开缝隙消失，龙牙从高处碎裂，无数的鸑鷟珠冲破结界从龙牙中溢出，散落在他的四周。

　　黑紫的光芒幽怨昏暗，像是一双双鸑鷟的眼睛。

　　它们在哭。

　　谢青洵眼睫颤了颤，细细数着这些珠子的数量，发现鸑鷟珠的数量远比龙牙山死去的人还要多。他轻轻触碰其中一颗鸑鷟珠，万年前的血腥场面在他脑海中铺开，耳边满是凄厉的凤鸣。

　　多么可笑。

　　众人都当龙牙山的镇山之宝是那颗龙牙，可谁又能想到，其实是数百鸑鷟尸体化为的鸑鷟珠。

　　“……”

　　当曲瑶瑶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

　　睁开眼睛，她看到不远处坐着一名黄衣身影，正很认真凝视着一本破旧书籍。察觉到曲瑶瑶醒来，她抬眸望来眉眼间还余没有消散的笑意，赤金的眸色漂亮动人。

　　“你醒了？”不着痕迹将书收起，黄瑛抬步朝她走来。

　　她一屁股坐在榻边，见曲瑶瑶想起身便顺手扶了一下，满意道：“都能坐起来了，看来莫玄霄的医术又精进了。”

　　曲瑶瑶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睡醒一觉后，她后背虽然还疼，但已经恢复体力，她侧靠在榻边，忍不住小声问：“谢青洵呢？”

　　她现在最想见的人其实是他。

　　黄瑛眸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不散，她意味不明道：“师尊啊——”

　　“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要忙。”

　　曲瑶瑶有些失落，虽很想见到谢青洵，但她也知道他平时很忙，不可能时刻守在她身边。调整着心情，她问：“你刚刚在看什么书？”

　　黄瑛眯了眯眼睛，笑意有些许的退散，她目光落在窗外悠悠道：“我哪有看书？”

　　“你眼花了吧。”

　　曲瑶瑶皱眉，她是被抽了几鞭子又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会眼花。正要在辩解几句，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地沭推开房门停在内室门口，白帐被一只手迅速掀开。

　　“小姐！”云枝红着眼睛跑进来。

　　她千盼万盼想要入仙墟伺候自家小姐，没想到心愿达成，却得知人受了很严重的刑罚。心急下她都没顾得上看地沭，扑倒在床榻前道：“奴婢好想你。”

　　“奴婢听说你受了伤，伤的重不重？伤口还疼不疼？快让奴婢瞧瞧……”

　　见主仆两人重聚，黄瑛很有眼色的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内室出来。见地沭还站在内室门口，她挑了下眉道：“还傻站在这干什么？走了。”

　　地沭紧跟着出门，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

　　云枝是谢青洵命地沭带入仙墟的。

　　先前曲瑶瑶求了他很多次，谢青洵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云枝进来，没想到她受了次伤，谢青洵就主动把人送到她面前，让她来贴身照顾曲瑶瑶。

　　有了云枝，曲瑶瑶身边终于多了个能说话的人，心情也比先前好了不少。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谢青洵近来很少出现，他似乎很忙，气息寒凉一日比一日阴沉，让曲瑶瑶看的心里发憷。

　　这日圆月，谢青洵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

　　他将曲瑶瑶搂在怀中，扣着她的下巴放肆亲吻，动作有些许的粗.暴。曲瑶瑶被他弄的有些疼，抓着他的右臂想要让他轻一些，却感觉他的动作颤了一下。

　　“你受伤了？”曲瑶瑶察觉到问题。

　　她扒拉着谢青洵的袖子想要查看，被谢青洵抬手按住，“没事，只是小伤。”

　　曲瑶瑶拗不过他，她鼓了鼓脸颊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受伤？”

　　或者说，谁能伤了他青熙仙尊？

　　谢青洵不答，他抬手撩了下怀中姑娘的头发，散漫转移着话题，“伤口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曲瑶瑶成功被他分神，想要趁此机会为莫玄霄博得好感，“这些天莫玄霄天天来给我送药，他的医术真的好厉害，我涂了几天他送的药，伤口结痂好快。”

　　“还有，他最近的比试……”

　　谢青洵完全无视她后面的话，再次打断她问：“曲玉书得知你受了伤，很是挂念你。”

　　“你想见见他吗？”

　　曲瑶瑶愣了下，“可以吗？”

　　谢青洵轻擦着她的唇角，“可不可以，要看你的表现。”

　　曲瑶瑶这次读懂了他的话外意，当即搂住他的脖子亲上去，谢青洵偏头将她的脑袋按回项窝中，掌心紫光微闪，很快消失不见……

　　第二日，云枝笑眯眯来告诉曲瑶瑶，曲玉书来了。

　　曲瑶瑶一连在榻上躺了数日，随着伤口结痂，已经被允许小范围的活动。见窗外阳光正好，她便将曲玉书约在湖亭见面，派人准备了瓜果点心。

　　这次仙剑大会曲玉书也有报名参加，目前还无败绩。

　　他被顾天慈领入湖亭时，曲瑶瑶正趴在栏杆上喂鱼，多日不见，她比先前清瘦了一些，但眼睛明亮一如既往的单纯，似乎在妄墟过的很好。

　　“哥哥！”见到曲玉书，曲瑶瑶眼睫一弯荡出笑容，抬手对他挥了挥。

　　腕上的手链叮当作响，曲玉书一眼就看到她戴在左腕上的彩石手链，眸光有些发暗。

　　“你竟然真的戴了。”走到曲瑶瑶身边，他轻扯嘴角笑了笑，似开玩笑道：“这条手链和你好像不是很搭。”

　　“怎么会。”曲瑶瑶爱惜摸了摸左腕，“哥哥送的我好喜欢，它明明很好看。”

　　曲玉书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

　　他问：“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

　　曲玉书见她能跑能跳，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不由道：“阿娘很挂念你，要你空闲时多回宗看看。”

　　曲瑶瑶敷衍点了点头，她和曲迎丝没什么感情，也是打从心里怵这个阿娘，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而曲迎丝好似也知道曲瑶瑶口头答应着但不会再回去，所以特意让曲玉书带了封信给她。

　　“娘说，这是你们的小秘密，不方便由我转达。”

　　曲瑶瑶将信件拆开，里面写了满满的三页纸，前一页多是些废话念叨，第二页便将重点指向她和谢青洵，最后曲迎丝在信中还挂念着二人是否同房、谢青洵有没有在她面前睡过觉，还要求她立刻回信。

　　“现在就要回吗？”曲瑶瑶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曲玉书丝毫不关心信中的内容，只是点了下头笑得很是无奈，“娘怕你看过就不回了，要我一会儿就将你的回信带回去。”

　　“那好吧。”曲瑶瑶知道曲迎丝对曲玉书不好，不想让他为难。

　　让云枝取来笔墨纸砚，曲瑶瑶手握着毛笔好一会儿写不出东西，曲玉书用手托着下巴，状似无意提醒：“瑶瑶不想阿娘吗？”

　　曲瑶瑶灵光一闪，照抄曲迎丝写给她的信一连写了五行，全是表达了对曲迎丝的思念。

　　曲玉书见曲瑶瑶再次停住笔，忽然关心道：“哥哥不在，瑶瑶在妄墟要听仙尊的话，平日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总是受伤让我们挂念。”

　　于是曲瑶瑶成功写满了一页纸。

　　后面就不需要曲玉书提醒了，曲瑶瑶回了曲迎丝最想知道的内容，在信件里说已同房，但对于谢青洵睡不睡觉的问题，她笔尖顿了下选择撒谎，并不想将谢青洵的私事说出来。

　　回信写好，由曲玉书亲自收起，放回了袖口中。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曲玉书说起十步香草园的事，庆幸道：“还好你早早将这园子的事推了出去，不然还会受这烂摊子的事牵连。”

　　曲瑶瑶不解，“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十步香草园又出事了？”

　　“你不知道吗？”曲玉书表现的很惊讶，解释道：“这几天十步香草园又出了大事，还牵扯到龙牙山。”

　　在曲瑶瑶将十步香草园的管理权交出去后，没两天就有人发现龙牙山被人灭了满门。

　　曲玉书谈起此事也忍不住摇头，“龙牙山从不让外门进入，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修者去那里，要不是山内的恶臭蔓延吸引了一群血鸦，估计还不会有人发现。”

　　曲瑶瑶这些天里都在寝宫养伤，也没人同她说起这些。如今听到这些，她后背不由发寒，不敢置信道：“龙牙山近三百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一个门派一夜屠戮。”

　　曲玉书看着曲瑶瑶道：“初步判断，是魔族所为，除此之外毫无线索。”

　　“难道就没有一个活口吗？”

　　“没有。”曲玉书道：“等有修者闯进去时，里面尸横遍野恶臭熏天，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还有一些已经被血鸦啃噬，面目全非。”

　　曲瑶瑶嘶了声有些听不下去，“这实在太残忍了。”

　　只听曲玉书这样描述，她就浑身发麻直犯恶心，难以想象龙牙山如今会是怎样的地狱场面。

　　她想要换个话题，“哥哥最近的比试还顺利吗？我听云枝说，哥哥可厉害了。”

　　曲玉书随着她换话题，笑了笑道：“之前确实挺顺利，恐怕之后就不会顺利了。”

　　“怎么说？”

　　曲瑶瑶以为他是遇到了烦心事，却不知自己又将话题引回十步香草园上，叹了声气道：“昨晚十步香草园又现异象，在东南西北四园中各多出了一片紫色泉水，饮用者可净化体内的浊气，用以辅助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