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愣了几秒钟,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
姜玉淑看向女儿,感到她抓住自己的手骤然收紧了。
姜庭向老人微鞠一躬,拉着妈妈转身离开。
「妈,我们回家吧。」
本市的雨水管网共有27公里,支线复杂,逐条进入搜索难度极大。市公安局拟联合城建局和城管局联合排查,目前尚未得到两个单位的回应。
「完蛋。」胡副局长搓搓脸,「不用等他们了。这帮孙子不会帮咱们的。」
「问题是,咱们不进管网,搞不清楚还有没有被害人,」熬了几天,王宪江的脸颊已经塌陷下去,「没法收集更多的线索。」
「现成的三个死人还不够你摆弄的?」胡副局长瞪起眼睛,「再说,大水这么一冲,啥痕迹都没了,下管网还有个屁用!」
王宪江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话说回来。你们下了一次管网,什么都没发现?」
王宪江摇头。邰伟点头。胡副局长看得糊涂,更加恼怒:「什么意思?」
邰伟小心翼翼地看看王宪江,说道:「也不能说一点发现都没有……」
王宪江长叹一声:「又来了,我都跟你说过了。」
胡副局长皱起眉头:「别卖关子,你发现什么了?」
「一个校徽。」邰伟更加胆怯,「四中的……」
胡副局长愣了一下:「你怀疑什么?有个学生掉下水道里了?」
邰伟结结巴巴:「我觉得……」
「你觉得个屁!」胡副局长火了,「谁家孩子失踪了不马上报案?你查过接警记录吗?」
「查过。」邰伟的声音越发低下去,「没有……」
「所以你们就拿个破校徽来糊弄我?」胡副局长一拍桌子,「老王,你这徒弟是脑子有问题吗?不能干就赶紧换人!」
「我批评他。」王宪江急忙举起手打圆场,「他太年轻,没经验。」
胡副局长哼了一声,起身走出会议室。
长条桌旁只剩下王宪江和邰伟。王宪江抱着肩膀,窝着脖子,盯着桌面一动不动。邰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师父,我……」
「你说,将来会不会有这种技术?」王宪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看上去若有所思,「全市都他妈安上摄像头,谁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邰伟一愣:「会吧。」
回到办公室,邰伟一眼就看到顾浩坐在他的办公桌旁,心下很是惊讶。
「顾爹,你怎么来了?」
他扔下手里的文件夹,忙着拿烟泡茶。顾浩抬手阻止了他:「你别忙活了,我找你有事。」
邰伟坐下来:「什么事?」
顾浩倒不着急:「你最近忙不忙?」
「怎么说呢?」邰伟苦笑一下,「说忙,挺忙的;要说不忙,也没什么可干的。」
他说的是实话。三条人命的案子摆在案头,不采取行动没有可能。可是从目前警方掌握的线索来看,确实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顾浩皱起眉头:「这叫什么话?」
「没事。」邰伟拍拍他的膝盖,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吧,顾爹。」
「你能不能帮我……」顾浩欲言又止,「去找一个孩子?」
「孩子?」邰伟更加莫名其妙,「多大的孩子?」
「十六七岁吧,女孩。」顾浩想了想,「现在应该在读高二。」
邰伟琢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顾爹啊顾爹,看来您老也没闲着啊。」
顾浩先是一愣,随即就踢了他一脚:「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呢?」
邰伟依旧嬉皮笑脸:「是不是您老的私生女啊?」
顾浩抄起桌面上的文件夹:「再说我就揍你啊。」
「行行行,我不问了。」邰伟掏出记事本和圆珠笔,「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顾浩犹豫了一下,「应该叫苏琳或者叫苏什么琳。」
邰伟抬起头看看他:「名字都搞不清楚?」
顾浩叹了口气:「她是我的邻居。她爸姓苏,平时叫那女孩琳琳――我猜的。」
邰伟更加吃惊:「非亲非故的,这是什么情况?」随即他又开始挤眉弄眼,「邻居啊……嘿嘿嘿。」
顾浩既恼火又无奈,把自己和女孩的渊源简单介绍了一遍,免得这兔崽子又生出什么龌龊的联想。
「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姑娘嘛,干吗这么大费周章啊?」邰伟撇撇嘴,「再说人家把孩子送到外地参加高考也合情合理啊。」
没那么简单。
女孩无缘无故失踪。一直待在家里的弟弟去上学了。苏家人遮遮掩掩的态度。
而且,他可以肯定在学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女高中生没说实话。
「你可以认为我这个退休老头是吃饱了撑的。」顾浩垂下眼皮,「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帮。」邰伟看老头拉下脸来,急忙答应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要是那孩子转学的话,母校应该出个手续什么的。」顾浩顿了一下,「随便你想个什么理由吧,去学校帮我调查调查,看看是否确有此事。」
邰伟看着他:「然后呢?」
「如果是真的,就当我神经过敏;如果不是……」顾浩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邰伟。
「行。」邰伟耸耸肩膀,重新拿起笔,「哪个学校?」
「四中。」
圆珠笔在记事本上停了几秒钟。
邰伟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四中?」
「嗯。」顾浩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邰伟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物证袋,放在顾浩面前。
那是一枚校徽。第四中学。
「这是?」
「顾爹,我觉得咱俩是两个神经病。」邰伟把一只手放在顾浩的肩膀上,面色凝重,「但是,在两个神经病之间,有些话反而好说了。」
第8章 光
1994年5月某日,天气不明。
没有日期的日记还算不算日记?
这个问题显得很好笑。对于被困在地下的我而言,不去想怎样才能逃出去,反而在纠结自己的日记是否符合体例。
这也意味着,我没那么慌了。
的确,最初躲开马娜她们,试图寻找另一个出口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是蒙的。不知道走了多久,转了多少个弯之后,我渐渐清醒过来。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我迷路了。
黑暗阻绝了光,似乎也把残留的理智排除在外。我以为相隔不远就是另一个向上的通道。然而,黑暗只会把我引向更深的黑暗。
我要疯了。我只能摸索着潮湿滑腻的墙壁向前走着,像个瞎眼的老鼠一样乱冲乱撞。最后,我实在走不动了,只好瘫坐在某条管道里。
我必须承认,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该死的下水道像蜘蛛网一样复杂。而且,在黑暗中,我连做记号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想回家。我想离开这里。就算被爸妈责打,就算明天不能上学,我也要回家。
我终于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那种。这消耗了我最后一点力气。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我在家里,睡在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床脚用砖头垫起来,我的怀里抱着弟弟。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胖胖的,小小的,有长长的睫毛和圆滚滚的脸蛋。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那时的他。尤其是晚上抱着他睡觉,摸着他肉乎乎的胳膊,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很快就会让人坠入甜美的好梦中。
只是这小家伙常常会闯祸,都四五岁了,还会尿床。这不,我又感到身下冰凉潮湿一片。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鼻子里都是难闻的味道。我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他拽下床。他当然不乐意,挣扎了几下之后,扯开嗓子哭起来。
爸妈很快被惊醒了,一起跑进我们的房间。妈妈又是大呼小叫:「怎么了?怎么了?」
弟弟哭得委委屈屈:「我姐打我!」
我又困又气:「他又尿床了。」
弟弟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指着我:「不是我,是我姐。」
妈妈看看我,立刻在我肩膀上打了一下:「你都多大了,还尿床?」
我瞪起眼睛:「这怎么可能?」
「你看看你的裤子!」妈妈一脸厌弃的神情,「还诬陷弟弟!」
我低下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湿透了,裤脚处正在滴着腥臊的液体,液体在脚边汇聚又漫延开。
脑子嗡的一下。我抬起头,看着板起脸的妈妈和严肃的爸爸,失声大叫:「真的不是我!」
他们不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急了,上前去拉他们,却踩在那恶心的液体上,脚下一滑,摔倒了。
然后,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了。
我仍然身处黑暗中,几米深的地下。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半个身子都倾倒在冰冷的水中。不知道这水从何而来,但是从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来看,想必脏污无比。我急忙站起来,发现自己的大半条腿都被淹没了。水流湍急,我用手撑住管壁才勉强站稳。
我彻底清醒过来。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找我。但是,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可能会淹死在这里!
我急忙站起来,沿着水流的方向走。走出十几步后,我又转身走回来,奋力逆流而上。
如果外面下了大雨,那么管道里这股大水的源头也许就是出口。
水势很猛,逆向而行的我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气力。在黑暗中,我辨不清方向,只能用手撑住管壁,咬着牙向前走。冰冷的污水中,数不清的杂物掠过我的身体。有几次,我摸到落水的老鼠,还伴随着吱吱的叫声。
我又惊又怕。更让我担心的是,越往前走,水位越高,几乎涨过了我的小腹。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向上走时,撑住管壁的手突然扑了一个空。一股更猛烈的水流从左侧汹涌而至,我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在污水中。
我猛然意识到,大概是走到了两根管道的交界处。然而,容不得我多想,污水就已经灌进了我的嘴里。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双手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地方。脚下的淤泥更是滑溜无比,根本无法立足。我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双臂,被大水冲向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