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再次张开眼,看清了眼前人。
“外祖……”白亦宸低哑出声,气息若有似无。
秦翼沉默地点点头,攥紧的拳头,终于松了些许。
秦翼一如既往地冷声:“你感觉如何?”
白亦宸虚弱地笑笑:“没事了。”
秦翼听了,面有隐怒。
“没事?”秦翼声音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在五里坡了?”
白亦宸:“……对不起,让外祖担心了。”
秦翼道:“谁要你的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蒙坚内力深厚,他砍在你背上的那一刀,深可见骨!加之你又受了他一掌,伤了五脏六腑……差点回天乏术。”
秦翼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隐约有些颤抖。
白亦宸沉默听着,秦翼又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诱他去砍的?”
白亦宸面色紧绷,一瞬过后,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秦翼面色一变,他就知道!以白亦宸的身手,不可能忽然被生砍一刀。
秦翼怒气横生:“你不要命了?”顿了顿,他质问道:“白仲给你的任务,就这么重要?你就算送命也要完成?”
白亦宸叹了口气,低声道:“外祖……这不过是我和他的交易。”
秦翼:“无论什么交易,都不值得让你送命!”
白亦宸极少见秦翼如此激动,道:“外祖放心……下次我不会如此危险行事了。”
秦翼听了,怒气不减:“下次!?你还要去那个鬼地方?”
白亦宸垂眸不语,面色苍白如纸。
“不错,我该去找他,兑现承诺了。”
-
宫外瞬息万变,宫内也暗流涌动。
盛星云重获盛宠的消息一传出来,各宫都按捺不住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潜入了储秀宫。
储秀宫的宫女珊瑚一见到她,便立即将她带到了内殿。
周贵妃斜斜倚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宫女,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佩玲伏在地上,道:“贵妃娘娘,庞贵人如今大势已去,奴婢实在不想留在她身边了……求娘娘,让奴婢回储秀宫吧!”
佩玲之前便是周贵妃身边得力的宫女,若不是为了扶植和约束庞贵人,也不会将她分出去。
周贵妃看向佩玲,神思悠悠。
“听说庞贵人之前闹了一出自杀,皇上还是没有留下?”周贵妃声音清冷。
佩玲叹了口气,道:“贵妃娘娘,那日恰好皇上翻了云美人的牌子,庞贵人是撞在了枪口上,并不讨好。”
不仅不讨好,恐怕还惹得皇帝更加厌烦了。
周贵妃想了想,若是皇帝如今,对庞贵人已经弃之如敝履,再帮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受她连累。
周贵妃盘算了一阵,道:“佩玲,眼下,你还是先留在庞贵人身边……要牢牢盯着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蠢事来。”
佩玲听了,眼眶含泪,似乎在庞贵人那里也受了不少委屈。
但她只得应声道:“是……贵妃娘娘……”
周贵妃淡淡瞥她一眼,佩玲年方二八,生得眉清目秀,虽算不得绝色,但若是打扮起来……至少也是人中之姿。
周贵妃忽而俯身,伸出手指,勾起佩玲的下巴――佩玲有些惊恐地张大眼,周贵妃的护甲冰凉,冷飕飕地贴在她下巴上。
佩玲浑身一颤,不明所以地看着周贵妃。
周贵妃见她一脸惶恐,笑了笑:“佩玲,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佩玲微愣,有些忐忑道:“奴婢……奴婢家中,还有母亲和哥哥……”
周贵妃秀眉一挑,道:“噢?哥哥在做什么?”
佩玲低声道:“哥哥还在、还在读书……”
周贵妃轻笑一下:“读书好……想不想为你,还有你哥哥,挣个前程?”
佩玲满脸惊愕,说不出话来。
周贵妃幽幽吐出一句:“你先回去吧。”
佩玲走后,与周贵妃交好的湘嫔、梅嫔便来了。
虽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惠妃。
如今,惠妃算是正式加入了周贵妃一派,时常与她们聚在一起。
而日子久了,周贵妃发现,惠妃表面装得温良恭谨,善解人意,实际上却表里不一。
“姝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今日杨姝也跟着湘嫔过来了,杨姝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给周贵妃行了个大礼,周贵妃满意地笑了笑,叫宫女上了点心给她吃。
周贵妃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惠妃。
“惠妃姐姐,怎么不见四殿下呢?”周贵妃挑眉问道。
惠妃微愣,笑着开口:“昭儿最近学业繁忙,臣妾便让他在宫里读书了。”
对面的湘嫔,冷不丁开口:“读书?臣妾听说,四殿下最近经常去明玉轩找七公主玩啊。”
周贵妃神色冷了几分,幽幽笑道:“是么?四殿下和明玉轩的人,走得很近?”
惠妃面色一僵。
她不是不知道,周贵妃不喜欢皇后,连带着也不喜欢明玉轩。
云美人和七公主,几次三番与庞贵人、周贵妃起了直接或间接的冲突,双方早就站到了对立面。
惠妃原本和苏嫔交好,与盛星云也聚过几次,但是如今她既然投到了周贵妃名下,理应和盛星云划清界限才是。
惠妃讪笑一下,道:“昭儿一向有自己的主张,臣妾之前也没管他……等回宫了,臣妾跟他说说……”
周贵妃似笑非笑看着惠妃,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惠妃姐姐,有时间还是将四殿下带来,让咱们姐妹也熟悉熟悉,方便日后照料。”
惠妃心中有一丝忐忑,面上悻悻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是。”
众人聚到了傍晚才散。
惠妃带着一腔怒气,回了惠祥宫。
惠妃穿过中庭,直接奔着书房而去,书房中亮了灯,杨昭已经回来了。
“嘭”地一声!惠妃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
杨昭正坐在棋盘面上,认真研究着棋面,见惠妃忽然进来,面色也有些不悦。
“母妃为何不敲门。”
这是近日里,杨昭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惠妃满脸怒意:“敲门?这惠祥宫是我做主,我为什么要敲门?”
杨昭面色微绷,皱眉看着她。
惠妃面色不善,道:“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又去明玉轩了。”
杨昭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惠妃最不喜欢他沉默不语,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不是!?”
杨昭抿了抿嘴角,微微点一下头。
惠妃板着脸,冷声道:“以后别去了……也不要和七公主一起玩了。”
杨昭有一丝疑惑:“为何?”
惠妃面色难看,道:“没有为什么,母妃叫你做什么,不做什么,自然有它的道理。”
杨昭面色微冷:“若是有道理,请母妃说与我听。”
惠妃面色僵住:“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能说服你,你便不听我的?”
杨昭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惠妃怒极反笑:“你真是反了!”她的声音又尖又利,道:“你一个孩子,懂什么?母妃怎么说,你怎么做便是了!”
杨昭清隽的脸上,冷肃起来:“母妃若不能以理服人,请恕儿子难以从命。”
惠妃一愣,似是没想到杨昭在如此小事上,会如此执拗。
“你原本也不和别人玩,这才认识七公主几天?你便要为了那个傻子,来忤逆你的母妃?”惠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昭,他以前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怎么突然和杨初初形影不离了?
杨昭道:“初初不是傻子,她不过是反应有些慢。”
惠妃嗤笑一声,道:“有区别么?在这弱肉强食的后宫,她这样的孩子,注定要被唾弃。就算长大了,也没有好人家会娶。你日日与她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杨昭抿了抿唇,道:“初初天真善良,懂得为别人着想,我与她相交,并无不妥。”
惠妃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昭继续道:“而且她是我妹妹,血浓于水……”
“啪!”
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甩了过来。
杨昭被打得微微偏过了头,他呆了呆,回头看向惠妃。
惠妃气得面色不稳,尖声道:“血浓于水!?”她状似疯狂:“同父异母的妹妹,你都知道血浓于水,我这个亲生母亲对你说的话,你却一句也不听?”
杨昭面色惨白,与脸上红色的指印,形成了鲜明对比。
惠妃声音提高了几分,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不许你再去明玉轩,也不许再接触七公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