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凌医生认为我精力不济了,就让我出来了。”左慈典吁了一口气。他确实是精力不济了,但是,以这种方式离开手术室,他的心理上是有些过不去的。
周医生嘿嘿的笑两声:“凌然精力好的很,动不动就做二三十个小时的连续手术,你不要和他比了,依我看,他也就是仗着年轻,要不然……”
左慈典心里认同,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
他今天讨好凌然都没成功,哪里能再把人给得罪了。
“那个……周医生,你们中午一般是怎么就餐的?”左慈典看着周医生挺好说话的样子,就顺势问了出来。
“点外卖,吃手术室,吃猪蹄,或者就去吃大食堂,怎么了?你要请客?”周医生的性子是懒散的很,眼神却是锐利的很,瞅了左慈典一眼,就道:“我建议你别折腾了,当然,你要是想试试看,我也不反对。”
“那个……请客是有忌讳的?”左慈典奇怪的问。
周医生摇头:“不存在忌讳不忌讳,不过,凌然要是嘴馋了,他都是点外卖的,平时也有人给送食物过来,没空去外面吃饭的。”
“就在医院里吃?那……他也是不喝酒的?”
“不喝。”
左慈典闷闷的“恩”了一声,感觉自己被斩断了七成功力似的。
在镇卫生所里面,左慈典的最强战绩是两斤酒,虽然那两斤就只在肚子里坚持了10分钟,但那也是2斤。而在平时,若给他一个座位,允许他吃点菜的话,左慈典能陪酒一斤半而不倒。
左慈典能成为股级干部,就有赖于这份喝酒挡酒的功力。
周医生笑呵呵的继续啃猪蹄。
吕文斌去了一趟沪市回来,猪蹄的制作又有了进步,口感方面,猪蹄固然还是要追求韧性与软糯的共存,寻求高于入口即化与坚硬之间的平衡点。而在卤汁与口味方面,吕文斌却是吸收了些许的南方风味,对糖的使用,提高了两个档次――少量的甜味,不仅不会让猪蹄的味道变甜,反而会让鲜味加重,极其难得。
左慈典看着周医生吃的如此欢畅,心中更是涌起了重重叠叠的想法。
“叫外卖或者在医院里吃,怎么都不会有外面好吃吧。”左慈典笑呵呵的道。
周医生微笑不语,甚至不做解释。
左慈典皱皱眉,决定还是按照自己一贯的风格。
他出了门,找了家酒店,就进去找了经理,且刷了xin yong qiǎ。
为了能顺利离开镇卫生院,他最终选择了净身出户――40岁的男人,不讲公平,只谈现实――xin yong qiǎ的额度,就是他最后的一笔资本了。
借着常年搞接待的本事,左慈典点了几个好吃不贵又好看的菜式,装入漂亮的食盒,再打一辆车,匆匆赶回医院。
到了手术区的休息室,没等多久,凌然就从手术通道内,走了出来。
左慈典马上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凌医生辛苦了。”
“恩,今天有点超时了。”凌然摸着肚子说话。
左慈典心里叫了一身好,连忙道:“凌医生,如果手术做完了,咱们不如去外面用餐?”
所谓礼多人不怪,凌然如果同意去外面用餐的话,左慈典自然更能发挥所长。
凌然身穿洗手服,可以说是超简陋版的t恤,依旧帅的脚脖子都在发光似的。
他向几名路过了借机自拍的小护士笑笑,转身干净利落的对左慈典道:“不去。”
左慈典的反应算是快的,语气助词没出口间,先是弯下腰来,道:“那我弄一点外卖,咱们一起吃?”
“我自己点。”凌然没有给左慈典多做解释的机会,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来,再掏出手机,就打开了外卖软件。
左慈典拿不准他的态度,心道:那不如等等,他准备的几样菜原本就不是要急食的,等凌然买了外卖过来,他再取出来也好。
20分钟后,一辆全身涂成黄色,并左右各画了一只丑袋鼠的奔驰商务车,驶入医院。
凌然接了个电话,“恩恩”两声,就道:“中了二等锦鲤套餐,到外面休息室去吃吧。”
周医生、吕文斌和余媛毫不犹豫的跟随。
左慈典迟疑了一下,也乖乖的跟了上去,并小声周医生:“这个二等锦鲤套餐,是个啥?”
周医生想起别人给自己讲的故事,故作深沉的道:“左医生,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名农夫,每天都会看到一只兔子,撞死在自家门前的树桩上,他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会不会发生改变啊?”
“这……我倒是听说,有的地方有鱼井,就是家里的井里面过段时间会冒出鱼来。”失去想象力的中年人努力的想要跟上周医生的节奏。
周医生呵呵一笑,对左慈典露出一个“你少见多怪”的表情,快走两步,紧跟着凌然,迈步进入休息室。
“凌医生!”三名身穿黄衫的骑手中间,田柒赫然站在中间。
只见她身穿一条极其合身的修身黄衫,一只大大的袋鼠图案蹲在胸前,黑色露指手套,更是显出几分调皮来。
“你好。”凌然拿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我在美团打工哈,实习!”田柒笑的眼睛都成月牙形了,得到身后的骑手的提醒,才拍拍脑袋,道:“稍等,今天的锦鲤套餐是鲍汁捞饭和杭椒炒肉。”
接着,就见另外两名骑手,熟练的脱下黄帽子,带上白色的高脚帽,打开煤气炉,展开素色案板,将一只瓦罐架上煤气炉,将一票手掌大的鲍鱼撒出来,当场剃出并改花刀,然后煮起来,准备浇入高汤。
另一边,一整条约莫四五斤重的牛里脊,被铺开来,择其优者,割块切条,并将一口能装四只兔子的大铁锅烧热倒油,啦啦啦的吵了起来。
左慈典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都要颠覆了,40年的人生经历汇聚成一句话,令左慈典脱口而出:桥豆麻袋……
第335章 开洋荤
“高汤是我们酒店里的特色,用老母鸡煨出来的……”带着高帽子的厨师特意的介绍,并将高汤收汁。
接着,他给每个盘子里倒扣一碗米饭,浇上收汁后的高汤,再配一只煮好的鲍鱼,加上煮熟的芦笋,就是一份鲍汁捞饭了。
旁边的厨师刷刷的炒出了一盘杭椒牛柳,再放在桌子中央,供给大家以更换口味。
田柒也趁机坐在了凌然对面,六个人,一人一份鲍鱼捞饭,就配一盘杭椒牛柳,可谓是节俭了。
田柒取了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夹着米饭,眼睛笑成了星星。
周医生看的羡慕嫉妒恨,问田柒道:“实习工作的收入很少吧,足够开销吗?”
“实习是为了积累经验。”田柒认真的道:“开销的话,有专门的生活费的。”
周医生哑然:“生活费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有时候会的。”田柒做思考状,道:“我最近用家里给的教育经费买了一家公司,公司改组以后,股价涨的很快,cfo说,年末如果分红的话,我拿到的钱不仅可以覆盖家里之前的教育支出,还可以给家族信托增加一大笔钱。”
周医生眼角抽抽:“家族信托?”
“恩,要给家族信托放一大笔钱,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否则就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一些无聊的公司做董事,或者去哪里哪里上班。”田柒说着摇摇头,道:“我的大堂哥36岁的时候才存够了钱,辞掉了银行的董事,我现在如果卖掉那家公司的所有股票的话,应该可以超出规定的数额了。”
“算了,当我问错了。”周医生怕自己再抽下去,就会中风了。
旁边的左慈典完全不明白状况,又想了解周围的情况,不由问:“那你卖掉了那家公司的股票吗?”
“没有。”田柒的声音轻柔的回答。
“不是应该先还掉钱比较好吗?”
“不用啊,我还在,反正哪里也去不了。”田柒说着笑笑,又道:“也不是还钱了,家族信托每个月都会给大家发钱的,之后再达到条件要求,还可以取出来自己用的。”
“这样子。”左慈典傻笑两声:“我如果欠了别人钱,浑身都难受,非得还掉才舒坦。”
“主要是公司目前的资产持续盈利能力显著,第三方的咨询公司预测,未来两三年,行业毛利率都会稳定增长,所以,我准备把大部分的分红拿出来,再收购两到三家的同行业公司……这些公司目前遇到的主要问题是地方壁垒,体制障碍和资金困境,正好都是我可以帮助解决的,等年报出来,应该会有更好的表现……”田柒的声音很轻,语气像是聊明星卦似的。
左慈典算是彻底傻掉了,想他一名镇卫生院的股级干部,人生的最大成就是11岁的儿子(未做亲子鉴定)和一次喝了两斤酒,哪里想到城里人的聊天方式是这样的。
周医生看着左慈典嘿嘿的笑了两声,心道:让你问,这种话题问来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吕文斌趁着无人注意,狂刨鲍汁捞饭,嘴角粘上了鲍汁尤不自知。
凌然又是个不会主动聊天的性格,于是,餐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余媛看看左右,突然觉得,自己应当有挑起话题的责任。
于是,余媛咽下一块柔韧而美味的鲍肉,笑道:“我如果有很多钱,就先买一块大大的地,再建一个大大的仓库,然后……”
“那个……鲍鱼真的蛮好吃的啊。”周医生抢着打断了余媛的话,为了还能继续吃下去鲍鱼。
吕文斌也连脸点头:“对啊对啊,鲍鱼真好吃,米饭都好香,特别糯……”
两人配合着,勉强的挑起了对话的重任。
凌然默默吃饭。
田柒吃一口饭,看一眼凌然,看一眼凌然,吃一口饭。
一份鲍鱼捞饭吃过,凌然想用纸巾抹抹嘴,就被田柒递了一块手帕过来。
凌然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用过之后收起来,道:“多谢。我洗过之后,再还给你。”
“恩恩。”田柒兴奋的点头应是。
周医生瞅了一眼满是马匹图案的手帕,眼角直跳,对凌然道:“洗的时候小心点,别给弄破了。”
凌然乖乖的“哦”了一声,顺手递出空盘给旁边的高帽骑手,道:“麻烦再给我一份鲍鱼捞饭。”
骑手顺从的照做。
左慈典望着骑手的黄色制服上的袋鼠,心中怀疑与赞叹并存:“大城市的服务业实在是太先进了。”
到了这个时候,左慈典再也兴不起送食盒的心情了。
……
下午,凌然继续跟腱修补术的手术。
昌西省也是一个体育大省,从职业运动员到体育爱好者,弄断的跟腱不计其数。除此以外,一些被挑断了脚筋的病人,也渐渐集中到了云华医院来。
按道理说,普通人其实是不需要祝凌修补术来加持跟腱的,但是,现代人始终追求的都是最好的。就好像普通人虽然没有跳的更高,跑的更远的需求,可还是愿意买最好的篮球鞋,跑步鞋,除非缺钱。
被挑断了脚筋的病人,也多有类似的期望值,事实上,除非是在乎伤疤的女性患者,否则,男性病人咨询来咨询去,跟腱修补术的首选方案,都会找到云医来。
左慈典因此跟着凌然,又连做了两台手术,才落得休息。
睡了一晚,第二天凌晨,左慈典再次回到了云医急诊科,就好像没离开过似的。
这时候,摆在手术台上的,是一名黑人患者。
左慈典望着黑漆漆的腿,黑漆漆的胳膊,黑漆漆的毛,黑漆漆的脸,竟是当场呆住了。
“这是今天的患者?”左慈典随手打开无影灯,仔细看了起来。
黑人患者听不懂他说的话,就睁着眼睛看左慈典。
医生苏嘉福一边抖腿,一边玩弄着脚下的凳子,笑问:“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