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知,踏血红梅武功深不可测,剑法尤为高绝,年纪轻轻便已声名远播,“顾如许”三个字在市井坊间,甚至到了能止婴孩夜啼的地步。
魔教教主人美还胆大,成了多少男子心口一颗毒瘤,见之不忘,却又惜命远之。
讲道理就算换了个芯,也当如是。
而顾如许在听完系统的介绍时,也是这么想的。
然事实证明,马屁是拍不穿的,但牛皮是可以吹爆的。
装逼一时爽,干架火葬场――她也不晓得自己中的什么玩意儿,但似乎只要这支箭还插在她肩上,药性蔓延到全身那是迟早的事。
她打定主意豁出去同这二人拼个惊天动地的时候,实在没料到自己的身子转眼就麻了半边,这种麻痹感逐渐蔓延到右肩,她握剑的胳膊便开始抖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二人既为杀手,揪住了一丝破绽又怎会视而不见,当即抄家伙冲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提剑一挡,剑气劈头盖脸地抡下来,震得她虎口钻心地疼,左肩的伤口又裂了几分,逼得她连连后退,磕在树干上,又是伤上加伤。
福难双至,祸不单行,她还没来得及喊声疼,便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提不起来了!
原主的内力她是晓得的,深厚到令人匪夷所思,一掌下去隔空便能劈砖断树,只要她想,五脏六腑都能化为一摊血水。可眼下丹田中空空如也,别说内力了,估摸着她现在多半连只蚂蚁……哦,蚂蚁还是能碾死的。
但显然,她现在就是个花架子了。
还是个剑法辣鸡的花架子。
……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她好像把自己坑了。
脑海中传来系统和善的答复。
[晚了,您还是快跑吧。]
顾如许:“……”
她握着剑,那二人端着刀,相顾无言,一阵尴尬的僵持之后,她拔腿就跑!
那二人似是没料到一度叱咤风云的顾教主不仅剑法快,逃跑的速度也如此之快,怔楞了一瞬,立即追了上去!
顾如许撒丫子在林中飞奔,趁着双腿还没麻,能跑多远是多远。
她记得东边也有一处八宝灯,只是离山门远了些,但这个时辰也该亮起来了,虽不知守在灯下的弟子能有多少,但至少能给她来个报信儿的。
身后的杀手越来越近了,轻功与长跑冲刺,显然还是有一截差距的。
“系统!系统!”她一面跑一面喊。
[亲爱的壮士,您请说。]
系统优雅地回应了她。
她窝了一肚子火:“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跟看戏似的!快想想法子,我死了你也得陪葬!”
[不不不,您误会了。像我这种帅气又可爱的随机穿越系统属于高端智能,并没有生老病死一说,您若是命数已尽,我便
会继续随机绑定下一名宿主,不过念在这段时间融洽的相处,您咽气的那一刻,我会为您默哀。]
“……哀多久?”
[两秒吧,不能再多了。]
“……”
你滚吧,友谊的小破船彻底沉了。
[不过我这还有一套剑法,您要不要现学现用一下?]
别说剑法了,她眼下但凡有根蜘蛛丝她都想抓住!
“快给我看啊你!”
[好的,请稍等啊亲。]
“……”
[凌虚剑谱加载中,1%……22%……]
她怔了怔。
凌虚剑谱?
[50%……60%……]
“哎你等会儿……”
[70%……80%……]
“凌虚剑法不是那什么……”
[90%……100%恭喜您加载成功,进修模式已开启,请壮士好好努力,学业有成。]
“……”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瞬息之间,凌虚剑谱便尽数塞进了她的脑海中,心法剑意,武学剑招,有如流水淌过,随之而来。
身后刀剑毫不客气地直取她后心,她侧身避开,滑下山坡,抓住一截灌木枝干,利落地翻身一转,剑谱不断灌入脑中,她全凭这副身子自己的记忆避开身后的追杀。
待她将剑谱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回过神来,已被拦住了去路,二人前后堵截,不再给她留任何退路。
“不愧是顾教主,身中化功散,还能逃这么久。”堵在前路的黑衣人道,“久闻顾教主可十步杀一人,红影剑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今日倒是想见识见识。”
顾如许环顾四下,紧紧握住了手中剑。
逃是逃不了了,那就打吧。
二人一齐冲上来,手下招式丝毫不拖泥带水,直取要害。
她就地朝山坡下一滚,避开了这一击,虚扶了一下,稳住身形,凝气静息,将方才的剑谱即学即用,临时抱佛脚就临时抱佛脚吧,都被人逼到这等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本以为现学现卖,能习得一半已是前世积德了,但拿起红影剑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所有的剑招仿佛沉寂许久终于得见天日一般,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中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顾如许的武学天赋,比系统告诉她的,江湖上传闻的,更胜一筹,即便只是空架子,她照样能使得分外漂亮。
这种天赋如今落在她这个野魂身上,即便不如从前,可那些武功就刻在她的骨子里,一步一息皆似流水行云,甚至到了不必过脑的地步。
刀刃朝她劈下来的瞬间,红影剑便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
剑宗凌虚剑法,她曾看沈虽白使过两回,一招一式看似如挥毫泼墨般儒雅闲逸,但其厉害之处就在于它的剑招之间,虚虚实实,细腻入微,稍有破绽,便如深陷迷局之中,再难逆转。
眼看着红影剑迎面刺来,与刀刃相交的瞬间却又突然急转直下,在刀尾处使劲儿一挑,便使这刀刃擦着肩前虚掠一下,她趁机避开。手腕一转,松开剑柄,巧劲一勾,剑锋便如活物般绕着那黑衣人手腕连转三圈!
锋利如红影,削铁如泥,何况皮肉。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的腕筋便被尽数挑断,手中脱力,刀子也落在了地上。
另一人当即挥刀向她砍来,她立即朝前一步,掐住断了手筋之人的咽喉,趁其不备,全力往下一摁!即便没有内力,顾如许习武多年,劲儿显然不容小觑,猛一发力,饶是七尺男儿也被死死摁在了树干上,后颈撞上树杈,登时一阵天旋地转!
而身后刺来的刀刃亦削断了她数缕碎发,剑气在她颈侧留下一道血痕。
杀人的手段早已深深镌刻在这身躯的每一寸骨血中,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提剑一挥,便隔断了眼前人的咽喉!
脑海中闪过的琐碎画面,是尚且年幼的顾如许跪在一个身着青松玄袍之人面前,沈新桐与沈虽白亦在她左右,三人脆声朗朗,端正凛然地立誓。
“我顾如许,今日入犀渠剑宗门下,当时刻铭记宗规,立于浩然天地之间,为仁心侠义之人,不以师门所授武艺行无德之事,不以师门所传之剑滥杀无辜之人,尊恩师,重侠道,若有悖逆,严惩不贷!”
窗外梨白似海,窗下少年轻笑,一晃而逝。
而后,眼前血溅三尺。
她看着手中的血,如梦初醒般怔了怔。
这一怔,便给了身后之人可乘之机,待她反应过来得躲时,锋利的刀刃眨眼间在她右臂上留下一道深痕,吃痛地捂住伤口,又是一手的血。
“听闻剑宗宗规中有一条,非本门弟子,不得以本门剑法在外同人比武,没想到顾教主离开师门多年,还记得师门所教的剑法。沈宗主若是晓得了,不知会有何种感想。”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
顾如许望了他半响,反问道:“你倒是很了解剑宗的规矩,难不成也曾是剑宗弟子?看你这幅样子,靠着杀人夺财为生,甚至丢了剑,用起了刀,不知沈宗主若是晓得了,又会有何种感想。”
闻言,黑衣人似乎僵了僵,目光也冷了几分。
“这就与顾教主无关了。”
她呵了一声:“倘若你我都曾是剑宗弟子,便是念在同门一场,也不必如此相互为难。再打下去,你也不定能讨到什么便宜。”
黑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道:“顾教主当年可是门中人人羡艳的宗主弟子,与我算什么同门一场?如今不过各为其主,我也是奉命做事,今日不杀沈新桐,夺回护国令,我只有死路一条!”
呵,什么同门,他在街头流浪,拮据度日的时候,可有所谓的同门?他为一袋银两将自己“卖”入此生阁的时候,可有所谓的同门?他在鬼门关受尽折磨的时候,可有所谓的同门来救?
这两个字于他而言,从前不过是水中捞月,如今更是半点都不再念着了。
顾如许比他离开师门还要早,而今居然还能从她口中听到“同门一场”,在他看来,着实荒唐可笑。
眼见着这是谈崩了,顾如许也只好再度拿起剑:“既然如此,今日便是不死不休了,本座惜命,对不住了。”
她不算小心眼儿还记仇的,但也没有白莲那种刀子都捅到肉里了还能笑着为别人找苦衷的气度,爱不爱杀人和能不能杀人压根是两码事。
就如系统时常说的,江湖险恶,生死无常,自个儿的命,自个儿兜着。
方才拖的那一会儿,也不算闲扯同门之谊,孟思凉给的药开始起作用了,之前中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是短箭还在肩上,化功散久久难散,她还能握着剑,全凭强烈的求生欲。
黑衣人也看出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化功散顶多再撑一刻钟,之后待她内力恢复,且不论还能不能拿到护国令,怕是连近身都难如登天。
顾及此处,他立刻执刀冲了过去!
此前虽凭凌虚剑法攻其不备,除掉了一个人,但她眼下毕竟只是空架子,没有剑意的凌虚剑法灵活有余,威力不足,才接几招,她便感到双臂酸麻,虎口开裂,握着剑柄的手传来阵阵钝痛。
她咬着牙,试着不去硬接这种掺了内力的招式,但那黑衣人似是逮着她不放,她越是躲避,他越是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顾如许凭着女子身软,数次险险避开,手中的剑一招接一招,事实证明逼到生死关头,没什么不能做到的,藏在这具身体里的武功潜能,仿佛被重新唤醒了一般,她刺出的剑,逐渐凌厉起来,被挑起的刀身一偏,她便如先前那般,将剑一勾,借着长剑侧锋去割他右手筋脉。
可惜有了前车之鉴,总是要警觉一些。
他抬手来挡的瞬间,她的反应像是不曾经过大脑思考,立刻收回右手换左手握住剑柄,眨眼废了他左手一条筋脉。
血滴在脚边草叶上,手掌与手指便再动弹不得了。
他吃了一惊,似乎是没想到凌虚剑法还能用得如此诡谲多变,但对于没有内力的人来说,便是剑法使得炉火纯青,也如中空之干,越是拖延,越是不利。
而眼下,顾如许显然有些难以为继了。
既然使了剑宗的招式,那他也没什么好客气了。
他许久不用剑,但用刀又如何,杀人罢了,有谁在乎你用的什么兵器呢?
他将手中长刀一横,凝气聚意,顿时刀气凛凛,似要喷薄而出。
凌虚剑意,他没能学全,便被逐出了师门。
但这一点,说不准真能对付得了没了内力的顾如许。
眼看着那把刀如活物般转向了她,顾如许吃了一惊。
“你也会凌虚剑意?!”
卧槽!只要是剑宗的人,都带点外挂招吗!现在外挂都能团充了吗!
凌虚剑意与普通的剑招大为不同,且不说能不能接,光是看着刀剑跟灵异片似的直挺挺地朝你飞来,就足够慑人了!
刀锋径直朝她飞来,她下意识地执剑一挡。
深厚的内力如潮水般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她眼下半点内力都聚不起来,何谈挡下这招。
一波未消,又一波内力打来,她实在撑不住,被掀了出去!
陡峭的断坡跟座小悬崖似的,她及时拉住了崖边一把枯藤才没让自己掉下去,想爬上去的时候,黑衣人已经逼了过来。
他站在崖边,怨毒地俯瞰着她。
“顾教主入师门的时候,必定也立过誓吧。既然违背了宗规,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也不冤了。”
顾如许听他话中之意,多半是要对她下手了,这种人心有怨怼,眼看要得志之时都有个毛病――话多。
跟一神经病似的,认定眼前人的生死都在自己一念之间,便非得把自己憋了许久的遭遇与怨恨一股脑儿地告诉给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听。
他胳膊上的衣衫被红影剑划得东一条西一道,露出的皮肉上全是狰狞的疤痕,新伤旧伤,都不曾仔细包扎过,就这么放之任之,有些伤口都开始溃烂了。
“你死了,我就能活,你不是说咱们是同门吗,那你帮帮我吧。”
顾如许低头看了看脚下,这处断崖虽不算高,但摔下去怕是也得断几根骨头,若是下头还有什么断枝碎石,难保不给你砸出个血窟窿来。
她望着眼前的黑衣人,道:“你说你杀本座是奉命,杀沈新桐是奉命,抢护国令还是奉命,本座倒是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你忠心耿耿,如此卖命,连师门都可以羞辱。”
他笑了起来,在顾如许耳中,如嚣叫般刺耳,“剑宗算个什么东西!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只想活着,告诉我,护国令在哪?”
闻言,顾如许摇了摇头:“不给你本座得死,给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本座恐怕还是得死,既然都一样,本座为什么要让你得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