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阎罗殿中但凡手上有个空的,都前前后后地在找人,一炷香功夫,后头伙房里的人都知道了,前几日孟先生绑回来的那个小郡主,把红影教上下脾气素来最好的右护法大人的脑袋上抡出个包,眼下右护法大人正亲自带人里里外外地搜,要将这小郡主揪出来吊在房梁上示众。
一拨教众跑过后,曲折的抄手游廊下,岳溪明悄咪咪地探出头去,确信四下无人,方才提起裙摆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溜过这段路,随手摸进一间屋子,合上门,才得以将憋在喉间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来,抬手将肩膀上的一片白菜叶摘下来。
方才若不是她反应快,及时跳进那堆白菜中藏身,非得和红影教中弟子迎面撞上不可。
她惊魂甫定地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口,打算在这间屋子里歇一歇,哪成想刚一转身,便见一女子面色苍白如纸,憔悴地耷拉着眼皮,披头散发地扒在屏风上,活像个死不瞑目的女艳鬼,还直勾勾地盯着她。
岳溪明吓得一口气呛进肺管子,差点两眼一抹黑昏过去。
那“女鬼”抬起手,往她眼前挥了挥。
待她缓过这个坎儿,定神细看,方才认出。
“顾,顾教主啊……”她一路提心吊胆到这,猝不及防还被她这么劈头盖脸地一吓,这会儿腿肚子都发软了,“你别吓唬我呀……”
顾如许一手扶着屏风,一手按着痛到抽筋的小腹,有气无力地望着她:“本座没那闲工夫……你,你怎么在这?”
“嘘,我好不容易逃到这。”她打量着顾如许,发现这和平日里的魔教教主似乎不大一样,“顾教主这是……怎么了?”
顾如许烦躁地啧了一声:“每个月那几天,看不出来啊?”
“哦……”她顿时了然,“疼吗?”
“……废话。”一阵绞痛上来,疼得她直呲牙,“你一月也得疼个几天不是吗?”
岳溪明想了想,耿直道:“我从来不疼的。”
顾如许:“……”
你走,本座不想跟你说话!本座要让林煦把你吊起来!
看见如此“弱不禁风”的顾如许,岳溪明胆子壮了,腿不抖了,腰杆子也直了,上前搀着她的胳膊:“你疼成这样怎么还下床啊?”
“要你管!……”顾如许被折磨得一阵恼羞成怒,抬手捶她,却提不上劲儿,落在她胸口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记,那触感绵软称手,嫉妒得她更暴躁了。
岳溪明倒没觉得什么,见她站不稳,索性将其揽在怀里。
顾如许一脸萌比地栽进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温柔乡中,几次挣扎,奈何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得任由岳溪明如拖尸般吭哧吭哧地将她搬回榻上半躺着。
“你这会儿不应该跟着林煦去山门下见沈虽白?”缓了缓气,顾如许问道。
“见了又能如何?”岳溪明摊了摊手,“即便沈虽白将照霜剑交给你,红影教也没那么容易放我离开。”
“你倒是想得明白。”顾如许稍稍动了下腰,岳溪明很有眼力见儿地给她塞了个小枕头,让她躺得更舒服些,她哼哼了两声,道,“本座忽然想起,你一个郡主,若是给你爹递封信,应当能要到不少赎金吧?”
岳溪明斜了她一眼,利索地将那小枕头抽走了。
顾如许一下磕在床板上,本就经不起折磨的腰发出惊悚的喀啦一声。
“哎哟你大爷的!”她扶着腰眼子直哆嗦,“随口一说你咋这么不禁逗呢!……啊呀呀,本座的腰……”
“我爹清廉着呢,你还想讹他。”岳溪明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瞧着可怜,犹豫片刻又把枕头还给她。
顾如许靠着枕头,瞪了她一眼:“什么脾气啊你,没看见本座腰酸背痛腿抽筋吗?还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岳溪明摊了摊手:“你绑我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什么同情心啊。”
“嘿?――白眼狼,也不想想这几日谁给你做的饭!”说起这事儿她又好气又好笑,这小郡主瞧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缩在柴房里嘤嘤嘤那会儿妥妥的女主标配白莲花,到了饭点儿倒是没把自个儿当外人,一顿更赛一顿香!
林煦喂饭喂得胳膊都酸了,这小东西居然还能再吃两口!
岳溪明面色一红:“……顾教主做饭好吃。”
顾如许:“……”
哦,所以这就是你一顿三碗的理由?
“你看见那张桌子了吗?”顾如许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木桌。
岳溪明茫然地点了点头:“看见了。”
“看见桌上的茶壶了没?”
“嗯,看见了。”白瓷绘莲纹的。
“劳驾给本座倒杯热水。”
“……你突然渴了?”
“不,本座半个时辰前就想喝水。”
“那为何不喝?”
她的笑容中透露着心累:“本座倒是想喝,刚才好不容易走到屏风边,又被你架回来了……”
岳溪明:“……”
她立马过去倒了杯热水回来,还体贴地给吹凉了些,才递过去。
热水入喉,方觉舒坦了些。
她扯了俩枕头垫着腰背,靠在床帏上养神。
只听岳溪明一刻也不消停地问:“顾教主,教中可有老姜?”
“有,后厨灶头上……”顾如许合着眼,漫不经心地应着。
“有红糖吗?”
“……”
“连红糖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被腹痛坏了心态,烦是烦了点,但眼下在她眼前的,可是女主!是女主!除了宠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姐姐你讲点道理,魔教……嘶,魔教这地方要红糖干什么?”小腹又一阵酸痛,疼得她直皱眉。
“暖胃驱寒,我打小就被我爹逼着喝,如今那几日可不似你这般折磨。”
顾如许:“……”
有爹了不起啊!欺负魔教教主没爹没娘吗!
心中一气,肚子又疼几分,她只得猫着腰,蜷作一团,才能好受些。
“我娘去得早,但听我爹说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反复叮嘱我爹这个大老粗一定要照顾好我,我爹应了,这些年除了兵法,便琢磨些医书。姑娘家的身子最是经不起冻,受不得寒,顾教主可要留心了。”岳溪明活像个爱操心的长姐,给她掖了掖被角,重新换了个汤婆子塞她被窝里。
顾如许搂着汤婆子,捂出了一身的汗,仰着头问她:“你和沈虽白怎么认识的?”
男女主的八卦,此时不打听,更待何时?
岳溪明愣了愣:“噢……我听说我爹要让我嫁给犀渠山庄呆愣愣的少庄主,就离家出走去山门下蹲了他一夜,他清晨刚下山,我就冲上去抡了他一棍子。”
顾如许:“……”
哇,真是好精彩的初遇,所谓不打不相识,好些个金童玉女也是这么互相抡出来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他一掌拍树上,晕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