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蕴打着扇子到容德绣庄逛了一回,得知那丫头依然没去,心里更郁闷几分,那丫头还真准备过了秋再开始刺绣?
他要不要让人打听一下丫头的住处?
把这个念头按下,穆蕴神情悠哉地转起帝京的大街小巷。
炎炎日头之下,一袭月白薄绸衣的穆蕴却好像走在时有山风的林间。
嗯,东城门这边乞丐比前两日增多了。
穆蕴过去问了问,果不其然是蜀地逃难来的,他送了几十两银子到不远处的粥铺,让他去城门外架起锅给这些人煮两天粥喝。
掌柜的接过银子,忙不迭地答应了。
把声声感激的道谢抛在后面,穆蕴摇着扇子往回走。
天上的太阳更加炽热了,大路两边的茶棚子迎来一波又一波客人。
更北的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有水井干涸了,西南大涝,东边由北到南皆有轻重不等的旱情。
脑海中不经意晃过那丫头又怒又惧的双眼,穆蕴低低笑叹。
今年,可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暄闹的码头走来个一袭青衫的学子,来往于清河镇和帝京之间的几个船家一看见他,便笑着招呼道:“顾学子,学里休假了?”
顾炼微笑点头,坐上最近要走的一条乌篷船,把手中的蓝色布包放在一旁,遥遥地就看向东北方向那一片宽广的水面。
他转过头问道:“船家,还得会儿开船吗?”
“再等两个人就走了”,船家笑道,“顾学子着急回去?”
“这倒没有”,顾炼道,“只想着船行起来会凉快些。”
进村下马,黄素看到走在前面的顾炼,脚下快了几分,喊了声:“景之?”
顾炼转身看见好友,疑道:“你不是回家去了,怎么又来我们村里?”
黄素走前几步,二人并肩而行,说道:“我之前和翩翩约好昨日见的,但前日家中有事,一时忘记,今日便过来了。”
想到自己昨日等了翩翩一天,要带她去办房契文书,而她却是和旁人有约?就是为了等黄素,连通知他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顾炼只觉心口酸涩的难受,一个字都不想说。
两人无话,直到拍响顾家大门,才各自调整表情,露出微微的笑容。
顾明月见到同时到来的大哥和黄素,不由抬手捶了捶脑门儿。
“我就说忘了什么事呢”,她十分不好意思道,“昨天是和慕白看水车的日子,我们买好东西也没有等等就回来了。大哥,我也忘了昨天你们休假,咱们要去看房子呢。”
顾炼脸色十分难看,顾明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袖子。
黄素看了一眼,不在意地笑道:“要说道歉的是我,昨天之约我也忘了,幸亏你们没有在那里等。”
顾明月要问什么,顾炼抬手点点她的额头,说道:“我空等你和二叔一天,说说怎么赔礼道歉吧。”
顾秀梨和顾秀水姐妹听是炼大哥回来了,两人也出来见过。
顾明月这才道:“我刚才做了蛋糕卷,抹的鲜桃酱,夹的杏脯甜瓜丁,请你们吃当做赔罪了。”
顾秀水笑道:“翩翩做的这种糕点可好吃呢。”
正说着,顾氏已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两碟切好的蛋糕卷两碟子秦管事带来的点心,笑说道:“这个点就到家了,想必你们都没吃早饭呢,坐这边吃点点心垫垫,婶子再给你们下面去。”
顾炼喊了声“婶子”,伸手接过托盘,说道:“不用下面,我们吃些点心喝点茶就行了。”
黄素打过招呼,也同样这么说。
顾氏笑道:“下个面快得很,你们先说话”,说完也不等两个孩子再说就转身走去厨房。
顾明月殷勤地帮忙把碟子一一摆在树荫下的桌子上,顾炼看着她笑道:“翩翩,这是婶子给我们端出来的,不能算是你的赔礼了吧。”
顾明月道:“蛋糕卷是我一大早起来亲手做的,很好吃的。”她说着把一碟子晶莹的蛋糕卷往他面前推了推,美食一入口就不生气了吧。
看着她清亮的眼睛,顾炼只觉一路上想象的教训她的话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听到她和黄素有约腾起的那股无名火,那些酸涩,也统统消失了干净。
黄素拈起一块蛋糕卷,略尝一口便笑道:“翩翩做的很好吃。”
顾明月眼中笑意更浓,说道:“还有呢,管够你吃的,快吃吧,我去给你们沏茶。”
又被抢先的顾炼黑了脸,一语不发地拿起蛋糕卷,三口两口解决掉一个。
顾秀水和顾秀梨坐在一旁,三五句地和他们说话。
因为昨天听了顾明月的分析,她们姐妹二人也都很想让大哥的水车先被大地主用上,这肯定是要比给村里人做赚钱有名望的。
二月二就把一颗芳心悄动的顾秀水,此时更觉有话和黄素谈了,和炼大哥打过招呼,便直接跟黄素说起自家大哥做的摇柄水车。
“…黄大哥,你若不信可以去地里瞧瞧,我大哥做的水车方便得很呢,昨天一天就浇了十二亩地…”
顾明月端着两杯柏叶茶出来时,顾秀水正说得神情兴奋,少女正盛的面容十分耀眼,旁边顾秀梨温顺柔美,偶尔纠正一两个字。
黄素一袭月白淡衫,神情温和,只微笑听着。
见这幅情景,顾明月也不由露出笑容,虽然太阳是一如既往的炽烈,她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炼过来接住茶杯,低声问道:“你这些日子,就只记着焕哥做的水车了。”
顾明月想了想,俏皮道:“是啊,天下事为先嘛,房子只是我一人的私事,怎么比得这个重要呢?”
顾炼作势要打,却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无奈笑道:“现在倒是会说。”
二人吃罢点心喝些茶,顾氏也把两大碗面条端了出来,少不得又端起吃了干净。
一时歇过,顾秀水催促道:“我带你们去地里瞧瞧摇柄水车吧。”
黄素想找空当和翩翩说话,便答应着站起身来,道:“翩翩一起去吧。”
顾明月点头,想起当时的意思是要把第一辆水车给他家使的,便歉意道:“我大哥正做新的水车呢,恐还得再等几天。”
黄素笑道:“不妨事,我家里本就有几辆水车,现在每日也请着人运水浇地,不用着急。”
顾明月跟顾氏说了一声,四五个人便走了出去。
路上迎面遇见顾概,突然见到儿子出现在村子里,他倒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家来了?”
顾炼神色自然道:“学里休假,我也有点想家,就回来了。”
顾概便道:“这么热的日头怎么不在家?昨儿你娘还念叨你呢,你奶奶也是整日里想,回家了就陪她们多说会儿话。”
顾炼就笑道:“爹,我听说焕哥做了一辆摇柄水车,从井里抽水很方便,就想去看看,还没来得及家去呢。”
“这焕子这次可做了件大好事,你快去看看吧,说不定对你做学问也有启发”,顾概本严肃的神色多了几分和蔼,摆摆手道:“我回去跟你娘说一声,让她去挖些荠菜,给你包饺子吃。”
“我看过水车就家去”,顾炼点头,又道:“爹,让我娘随便做点吃的就行,别我一回来你们就忙的不安生。”
顾概哎了一声,背着手往村里去了。
顾明月几人只和概大伯打声招呼,就先在前面走了。
田间小路窄狭,黄素便退几步让那姐妹先走,他则和翩翩并行。
“燕窝有坚持吃吗?身上可好些了?”行走间,黄素闲话般问道,声音里的关心之意浓浓。
顾明月笑着点头,道:“我好多了,以后也不会动不动就犯病了。而且我现在每天都要喝一大碗黄牛奶,身体倍儿棒。”
黄素失笑摇头,满心里都是愉悦阳光。
同样一种病,两个女子给他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翩翩似乎根本不拿这个病当一回事,也从不扭捏,若然却每日伤春悲秋,一句无心之言就能逗引出她的伤心。
听着田地间农村少女的大笑大谈,黄素看看身旁女子,却又不觉得她如那些姑娘般豪放。
她是清爽的通脱的,脆弱却又坚韧。
黄素具体不知怎样形容她给人的感觉,却知道看着他从心底到每一处都舒服之极。
这或许就是男女之情,如此地让人着迷。
黄素看着她竟有些发痴,突然耳边一声轻笑,那女子问道:“你怎么发起呆来了?”
黄素回神,忙握拳掩嘴咳了声,说道:“想起一些事。”
顾明月问道:“你这次回家,难道是你爹又病了?”
黄素摇头,下意识想隐瞒,念头转过还是说道:“我家里的那个妹妹发病了,这次十分严重,我娘便让人叫了我家去。”
“是你那个同样患有心悸之症的妹妹?”顾明月问道。
黄素点头,道:“她是我姨母的独生女儿,姨母去世后,姨夫续娶,我母亲恐她继母不周,她又有病,便接了我家来。她心思细腻异常,每年都会发几次病,请了许多大夫也没什么效用。”
顾炼追上来,就听见这些话,心想何不现在给翩翩一些警醒,便笑着接道:“这位小姐他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却只要慕白兄劝慰几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黄素侧头看了顾炼一眼,神色晦明,然只笑道:“表妹三岁就到我家,我们的感情就和你们堂兄妹一般亲厚的。”
顾明月点点头。
见这丫头丝毫没有多心远离黄素的样子,顾炼抬手抚额,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黄素唇畔的笑容更加温美,想起什么,他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顾明月道:“差点忘了,这是我日闲自己做的凝神丸,心烦不安时吃一颗很有效用,我母亲和表妹都随身带着这个。你也有心疾,这次回家便给你带了些。”
却不知,这个荷包他从上次回家带上药丸之后,就没摘下来过。
顾炼有心阻止翩翩接受,想起她的病,又把略微抬起的手缩了回去。
顾明月没有注意到大哥的动作,道谢着接了过来,拉开荷包,就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气息,很舒服。
“慕白,你还会做药啊?”捏出一颗晶莹的药丸看了看,她笑问道。
黄素坦然道:“家里有个多病的妹妹,时常接触大夫,我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所以便学了些草药知识。”
正说着,前面几步的顾秀水道:“黄大哥,你快看,那就是了。”
黄素打住话头,举目望去,水汩汩溜溜从井口溢出,流入田间。
顾秀水跑前几步,指着摇柄的人道:“只要摇着这个手柄,水就能流出来了。”
黄素心内震惊,顾炼同样惊愕无言。
因为他们太清楚,这样一种便利的水利工具出现的意义了。
在田间逗留一番,几人才回转。
顾秀梨开口邀请道:“炼大哥,你和黄大哥一起去我家吃饭吧,正好跟我哥说说做个多大的水车合适。”
顾炼笑道:“梨梨,跟我就不用客气了,吃过饭我们再去你家和焕哥谈。”
依顾炼的意思,黄素是他的朋友,自然由他家里的人招待,然经过顾明月门口时,下晌回来的顾攀直接把这两人都拉到了他们家。
厨房里顾氏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看见人都来了,便对女儿道:“翩翩,去你概大伯家把你婶子和三奶奶三爷爷都叫过来,今天都在咱家吃了。”
顾熠刚放学没一会儿,他是巴不得家里热闹呢,这时叫道:“姐,我和你一起去。”
王玉梅这边听说儿子被扣住,又是好笑又是无语。
顾概便道:“端着饺子和炖鸡一起去吧,蹭他家一顿好饭。”说着就去拿自己放的一瓶好酒。
王玉梅嗔怨了好几句,去厨房找篮子装菜。
顾明月过去帮忙,她这概大娘一见她进去就道:“瞅瞅你大伯这个人,老大不小了,还是隔锅饭香,不是给小辈笑话吗?”
顾明月笑道:“大娘,您太客气了,就是没事我们这几家都该常聚聚的,更何况今天大哥和他的朋友都来了。”
顾熠那边,却是懂事地扶着顾三奶奶顾三爷爷先一起去了家里。
顾明月和概大娘到她家时,家里已经摆了两桌席面,坐满人了,她大伯,三叔,还有焕大哥,奶奶,都在坐。
开席后,一桌男人,尤其是大伯喝得极为畅快,儿子这两天可是在村里大大地给他长了一回脸。
一顿午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女桌席面上是早就散了的,顾明月吃过饭便把弟弟带到自己房间里让他睡会儿,她则在一旁劈丝线,偶尔也会拿起扇子给他打两下。
两刻钟后,顾明月放好丝线叫起弟弟。
顾熠揉着眼睛起来,老老实实地跟着姐姐去洗了脸,迷糊劲儿才过去,接过姐姐递给他的桃子,便吃着上学堂去了。
顾明月刚要回房,就见敞开的大门外闪过一个身影。
因今天家里人多,所以大门便没有关。顾明月问了声“是谁”,走出去一看却是秀萍。
顾秀萍穿着一个膝盖上缝着同色线的绿色裤子,小脸儿上有两道灰以及几道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秀萍?”顾明月问道,“有事怎么不进家里,是来找你爹的?”
顾秀萍想起家里一发脾气就往她身上拧的母亲,眼中又起了水雾,点着头哽咽地“嗯”了一声,“我娘叫我爹家去,还让我说家里没米了,弟弟都饿哭了。”
二伯娘和二伯见了她就常给她东西吃,这些话她知道不好,所以不想进去在那么多人跟前说,可要不说又会被娘拧。
所以她才躲在门外面等着,要是二伯娘出来就叫她一声,没想到却只看到翩翩姐送熠儿去上学。
顾秀萍不是小孩子了,在翩翩姐跟前一站,自己穿的又破又烂,就觉得自惭形秽。
她大姐只知道训她,可是她要照顾妹妹,娘又说她还小,根本就不给她买新衣服,她怎么穿好?
顾明月听到秀萍学的话,简直要气笑了,这个三婶儿怎么就不知道反省反省,三叔又是那么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子,她是嫌亏没吃够呢。
其实说起来她三叔,除了散漫脾气大这些毛病之外,秉性还是很纯正的。
自家和大伯家日子都比较宽松,三叔挨到家里没米吃的时候,也不过来跟他们借或者要,自个儿就跑到镇里码头上扛麻袋,最后带着米回来。
就这么干一段,家里米面不缺了,他便又懒在家里,不是喝个小酒儿就是出门闲逛荡。
三叔不算计兄弟的东西,就算有那么多缺点,说起来顾明月一点都不讨厌他的。可是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作为孩子的就苦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更不着调的三婶儿。
曾经听母亲说过,当初奶奶给三叔相中的是一个壮实的女子,为的就是以后能让三叔成婚后不用那么劳累,可三叔愣是相中了长相更好的三婶儿。
顾明月摇摇头,对秀萍道:“他们吃饭喝酒聊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尽兴呢,你先跟我过来吧,我给你装些菜带回去。”
顾秀萍看了她一眼,闻着院子里偶尔飘出来的饭菜香,终是咬咬嘴唇道:“谢谢你,翩翩姐。”
顾明月端了盆清水,对站在厨房里一脸无措的秀萍道:“你先洗洗手。”
顾秀萍接过水盆,自己放到洗脸架上。
她洗洗手又把脸仔细地洗了洗,转过头就见翩翩姐已经盛出一碗米饭,一盘子菜放到灶台上。
盘子里的菜有油亮亮的鸡腿儿,还有金黄的煎豆腐,绿油油的炸豆角,豆角上裹着芝麻,另有两样她叫不出名字的菜。
顾秀萍低着头捻了捻脚尖儿,才有些窘迫地走过去。
顾明月道:“你先吃,我给灿儿和秀兰再捡两样菜。”
顾秀萍嗯一声,扒下去两口米饭,夹一筷子豆腐吃了,她也放松许多,在厨房里看了看,问道:“翩翩姐,二伯娘没在家吗?待会儿我和秀兰来帮你洗碗吧。”
顾明月一边捡着菜一边笑道:“你二伯娘在屋里呢,他们大人在一起说话,大伯娘也在,不用我们洗碗。”
顾秀萍点点头,专心吃饭。
“原来你在这里”,顾秀萍正吃得香甜,就听到一道极好听的声音。
她看过去,一个跟哥哥们差不多大的白衣男子正扶着门柱浅笑,他的脸如红布一般,眼睛里盛着明亮的笑,她一下子都不敢呼吸了。
顾明月听到声音转头,见是黄素,又看他这一副模样,便知他酒量太浅,被老爹伯伯们灌了不少。
“你怎么样?”她笑问道,“用不用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黄素摇摇头,抬起手按按眉心,说道:“劳烦了,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真是喝多了!
顾明月笑道:“只要你不嫌厨房烟火气大,请进来坐吧。”
黄素走进来,在一张小椅子上坐下,笑意满满道:“不嫌,能和你在一起待会儿就挺好的。”
顾明月只当他是醉言,摇摇头也不在意,找出一根白萝卜,切好准备做醒酒汤。
等水沸的时候,她拿茶叶给黄素沏了杯浓茶。
黄素接过喝了一口,虽是劣质的茶叶,他却品出无上甘甜味道,略醒神,便笑问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躲在厨房里来了?”
顾明月道:“我娘做的菜多,天热怕坏了,我整理整理。对了,我大哥不会也喝多了吧?”
黄素虽然有些头晕,说醉却谈不上,他看了眼那个埋头吃饭的小姑娘,便也不再多说,接着她的话道:“你大哥的酒量挺好,现在殊无变色。”
醒酒汤好了,顾明月舀了半碗地给黄素。
顾秀萍站起身,揣着一肚子囫囵咽下去的饭菜,急急道:“翩翩姐我回去了。”
顾明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顾秀萍就已跑远了。
“急什么呢?”她自语道,要她把菜送过去她是不想的,只好待会儿等三叔走的时候让他拿走了。
黄素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顾明月皱眉道:“我们家的”,说着又笑了,“那是我三叔家的二姑娘,平时挺有礼貌的,做什么也不急躁,今天肯定是你把人吓倒了。”
“我这里抱歉了”,黄素站起身,施礼笑道:“翩翩姑娘原谅则个。”
顾明月挥挥手大方道:“且饶你这一回了。”
顾炼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们这是做什么?”
“翩翩,你不小了,男女间也要注意点”,他两步跨进来,神情严肃道。
黄素淡然一笑道:“咱们都是读书人,何必像乡下妇人般扭扭捏捏,我们坦坦荡荡,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顾炼看他一眼,目光冷冷,却依旧对顾明月道:“虽是如此,翩翩你是女孩子,也得有些防范意识。”
刚才就被大哥训蒙的顾明月,指指黄素,又指指自己:“他又不是坏人,还是在我家,我看是慕白需要防范吧。”
黄素低笑出声。
顾炼差点被气得头顶冒烟,再狠的话也舍不得说,一甩袖子便出了房门。
顾明月想了想,端了碗醒酒汤给他送去。
顾氏和大伯娘到厨房冲了一回茶,男人们喝过,又吃些米饭,这才散了。
晚上,顾明月把自己穿不上的衣服找出来,从秦府大丫鬟给的衣服中也挑出两件,用包袱整齐地包了。
顾氏进来叫女儿洗澡,见她坐在床上忙忙碌碌的,疑问道:“翩翩,你把这些衣服都翻腾出来做什么呢?”
顾明月道:“这些我都穿不上了,给秀萍和秀兰穿吧,三婶儿也不管她们,恐怕走个亲戚连能穿的衣服都没有。”
顾氏笑道:“我们翩翩现在可是越来越有个大人样子了”,说着又叹气:“秀萍那孩子木木的,没她姐能耐,在你三婶手里吃了不少苦,除了你奶奶能说说,我们也都没法开口。”
“管得太多了不好”,顾明月把包袱放在一边,拆着耳环下床穿鞋,说道:“咱们只在看见的地方帮帮就行了。”
顾氏也说是,过去帮着她把头发全部系到头上,说道:“洗澡间里暗,你过去的时候再拿个灯。”
顾明月答应着,顾氏又道:“你那些香皂还不能用呢?”
顾明月道:“要用怎么不能呢,不过放得长时间一些更好而已。”
顾氏便道:“我闻着那味道挺好闻的,你拿一块过去,以后也别用澡豆了,那东西糙。”
顾明月好笑地挑一块白芷的香皂,拿着换洗衣服自去洗澡不提。
看着一包袱的好衣服,顾三婶儿喜得满脸笑容,阴沉几天的脸终于放轻,摸着那条水红色的绣花绫罗裙子,她笑道:“二嫂,这是人家拿来给翩翩穿的,我们怎么好意思要?”
顾氏不耐烦与她多说,衣服送到便要转身走,听见这话,只道:“你看着给秀萍秀兰改改,我家里还做着饭,就先走了。”
顾三婶儿笑眯眯地送了人出门,转身便把一包袱衣服抱进房里。
顾秀萍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眼中噙着眼泪去厨房做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