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忍两天”,穆蕴摸着她的手道,“皇后敢这么对你,可见意向不善,我安排好你的家人咱们就走吧。”
顾明月一下子扑在他的身上,枕着他的胸膛道:“你不要总想着走,我不想离开家乡。”
穆蕴苦笑,因为其他的办法都需要他的翩翩屈膝啊!他已经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怎么能再让她与旁人虚与委蛇呢?
顾明月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穆蕴垂眸对上她的眼睛,感受到她的心情,片刻后无奈笑道:“你既然不想走,我总得想个好一些的法子,比如…”他沉思着道:“让人弹劾一下皇后的娘家,再顺带把你被宣进宫的事情提一提,曹家迫于压力,应该会有人来说服他们家这个愚蠢的女儿让你回家。”
“这个办法好”,顾明月高兴地在穆蕴额上亲了一下,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要小心,我不想因为我让你暗中的经营被人注意到。”
穆蕴十分享受翩翩的关怀,笑道:“前朝和后宫关系虽然不大,但曹氏的一个嫡孙女嫁的是康九廷手下第一文臣周南海的次子,相信王相和一党不会放过曹氏的劣行。毕竟打击对手,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这么绕?”顾明月听得有些晕,“他们也不嫌累。”
穆蕴摇头,交代道:“你不要去找那个皇上,三天以后我保证那皇后一定会主动送你出宫。”
有了穆蕴的安慰,顾明月的心情更为放松,凉风徐徐透过窗户吹进室内,她竟在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顾明月摸摸旁边的席子,还残留着淡淡余温,穆蕴应该刚离开不久,想到昨晚就那么枕着他的胳膊睡去,唇畔不由勾起一个笑容。
“姑娘,起了没?”屏风隔断外响起金桃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些不耐烦,顾明月也不在意,穿好衣服才道:“你进来吧。”
金桃低声咕哝:“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把半盆清水往洗脸架上狠狠一放,说道:“请你快洁面洗漱,芍药姐姐说今儿娘娘还要您去陪她聊天呢,别耽误时间。”
“现在才刚过卯时,皇后娘娘不是每天都有许多宫务要处理吗?”顾明月面带好奇地问道。
金桃把双眼一瞪,“要你洗脸就快点洗,哪来的废话!”说着转身出去,片刻后捧着套嫩黄底色的宫装衣裙过来,扔到床榻上道:“芍药姐姐刚才送来的,你待会儿换上,宫里不比外面,能随便穿戴。”
顾明月正慢悠悠地洗脸,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你听到没有?还想让我伺候你换衣裳怎么的?”金桃刚刚从芍药姐姐那儿得到保证,即使这小农女真去告状,皇后娘娘也不会真的把她杖毙,反而会趁此机会让她改名换姓地出宫,并且暗示她越把人作践得厉害功劳也就越大,因此金桃现在真可谓一点顾忌都没有,想到小宫女们私下传播的话,她恶意笑道:“只是听说你一身的体毛,还不干净,我可不敢给你换衣裳。”
顾明月转头看了她一眼,看来那芍药姐姐给了她许多勇气啊。
如此,顾明月也不想再和这样的人费什么话,不急不忙地擦过脸,说道:“不是催我换衣裳吗?出去吧。”
“你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金桃恶意更浓,“娘娘对你客气那是娘娘大度,我今天必须叫你认清你的身份”,说着便抬手朝顾明月脸上扇来。
顾明月微侧身,使出十足力道的巴掌扑了个空。
“你还敢躲?”金桃捋起袖子,朝殿外喊道:“小锤子,惠儿,你们都给我进来。”
“金桃姐姐,有什么事您吩咐!”伴着声音,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和稍显大些的小宫女笑着跑进来。
“按住她,本姑娘今儿要好好教一教她什么叫规矩”,金桃厉声道,“免得有些人拿娘娘的心善当好欺负。”
小锤子和惠儿闻言皆有片刻凝滞,看那一语不发神态轻松的姑娘一眼,惠儿低声道:“金桃姐姐,她是娘娘的客人,您若打她,被娘娘看出来…对您不好吧。”
“是啊是啊”,小锤子两个月前才被分到凤华宫,却深深知道金桃的厉害,想起之前做事不麻利被她抽的几藤条,现在还觉得屁股疼呢。双眼咕噜一转道:“姐姐,刚才芍药姐姐不是说,娘娘要咱们伺候好姑娘去正殿拜见她吗?”
金桃看着两个小孩子冷笑一声,“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吧?”斜眼看向顾明月,“想巴结你们也要找对人,这么一个农家院出来的,你们还真觉得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顾明月忍不住皱皱,说道:“请滚出去,我要换衣服。”
小锤子后退两步道:“姐姐,我们可不敢生那种心思”,说着踮脚架住顾明月的胳膊,别看他人瘦,力气却不小,又朝旁边愣愣的惠儿道:“惠儿姐姐,快来帮忙啊。”
惠儿忙过去架住顾明月另一只胳膊。
金桃咯咯笑道:“算你们有眼色”,转身走向殿门后的一个广口半人高的花瓶,花瓶里装着两个装饰用的登木枝。
“放开”,顾明月挣扎,双臂却被两个小她一两岁的孩子死死按住,这时她耳边传来小锤子压得极低的声音:“姑娘,你忍一忍吧。”
惠儿也低声道:“金桃姐姐最会打人,姑娘你千万不要再与她争辩。”
说话间,金桃拿着一根木枝转回来,两步之外就把木枝挥出,枝头携带着一股劲风朝顾明月的脸颊而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只有下巴处有些疼。
“登木枝打人可不会留下什么痕迹”,金桃连连照着顾明月的脸颊肩膀抽打十几下,然后笑着道:“姑娘便是告我的状,没有证据,恐怕娘娘也不会信吧。瞧瞧现在您的脸色多好看,红扑扑的,连胭脂都省了。快把衣服换好,千万别让娘娘等着。”
“惠儿,你去把姑娘的早饭端来”,眼看着顾明月一声不吭是怕了,金桃的心情好极了,“小锤子,你留下来帮姑娘换衣服。”
小锤子不太明显地放下微微颤抖的手,说道:“姐姐,奴才去端饭吧”。
虽然成为太监已经半年了,小锤子还是很不适应,也根本没有伺候过女主子穿衣什么的,这时就忍不住脸颊发红。
“姑娘身上的体毛可比男人都重,吓到惠儿怎么办?”金桃将登木枝一下下拍在手心中,蔑笑道:“还是你规矩没学好,吩咐你什么老老实实地去做便是了,又想找抽呢。”
小锤子忙跪下来,一叠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金桃这才翻了个白眼走开,惠儿忙一声不吭地跟出去。
“手疼吗?”顾明月把小太监扶起来,看到他瘦可见骨的手时不由皱眉,“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帮我?”
小锤子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嘿嘿一笑:“姑娘,你肯定没挨过打,可奴才不一样,奴才早就被打出膙子了,那几棍子根本不觉得疼。”
顾明月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任她打我的,你们明是帮她押住我,实则是帮我,为什么要这样?”
小锤子老成地叹口气,“姑娘,您落在金桃姐姐手里,一定不会好过的,往后能顺着她就顺着她吧。”说着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这宫里数金桃姐姐整治人的法子多…您要小心,在宫里熟悉后,还是尽快偷偷找人给那天送您来的老夫人送个信儿吧。”
…
顾明月换好衣服,小锤子便跟在她身后走出内间,外面惠儿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宽大的几案上只摆着一碗清可见人的米汤和一碟炒青菜。
“姑娘收拾好了?”金桃笑着见礼,上前欲扶,顾明月淡淡看她一眼,避开自行坐下,说道:“这些饭菜不够我吃。”
金桃眼中闪过不屑,却笑道:“姑娘您有所不知,初到宫里来的人都要净一净脏腑呢,以后吃的东西也不能过多过油,否则容易在主子跟前失仪。这其实也是为您好,你想啊,吃多了屎尿就多,万一再放一个臭屁,以后你在宫里还待得下去吗?”
顾明月轻笑一声:“你们的理由可真多。”
“姑娘不要与我置气才好呢”,金桃笑道,弯身把米汤往顾明月面前推一推,“姑娘快用膳吧,可不能耽误了去拜见娘娘的时辰。”
“既然你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皇后娘娘让你来伺候我,那在我面前你总是个下人吧”,顾明月没再看那碗可以当镜子照的米汤,抬腿翘起,淡淡道:“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是如何自称的?我赏你几个嘴巴子不过分吧。”
非要动武,顾明月也不介意。
笑容僵在脸上,金桃好片刻才直起身子,想起自己刚才把这农女抽了十几棍子,她又是要去见皇后娘娘,万一…。
出于这点担心,金桃低头道:“谢姑娘赏赐”。待会儿说到娘娘那儿,有理的也是自己。
顾明月道:“我不想脏了手,你自己给自己掌嘴吧。”
金桃咬牙,一下子跪下来,边往自己脸上抽边声音哽咽道:“姑娘,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您好啊。”
见她只抽自己三巴掌就停下来,顾明月道:“你刚才打我十六棍,你自己打自己手劲儿却是悠地很,怎么也得三十二巴掌吧。”
“你不要太过份”,金桃猛地站起身子,“真以为我怕你,你愿意向皇后娘娘告状的话,那就去啊。”
顾明月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起身出去。
正殿内,皇后正在永早膳,蔷薇脚步匆匆地过来道:“娘娘,顾姑娘来了。”
“不是让她巳时再过来吗?”放下手中的银勺,皇后面色不愉,蔷薇为难道:“那奴婢打发她回去?”
“不必了,让她进来吧。”
“见过皇后娘娘”,顾明月按手一礼,对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满视若未见,被欺负到这种程度,她不可能息事宁人地在皇后面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皇后看到顾明月脸上的冰冷,却暗中一笑,似什么都没察觉般慈和道:“翩翩啊,怎么这么早就到本宫这里来了?宫人没把话传清楚?本宫待会儿还要接受众妃的请安,暂时没时间和你说话呢。”
顾明月笑笑:“娘娘繁忙,明月自然不敢打扰,但是我的早餐只有一碗清水米汤,要知道我在家时,有要饭的要到我家门口时,我娘还给一碗浓浓的米粥呢。我心里很奇怪,不知道是我在娘娘这里连乞丐都不如还是娘娘宫里太过拮据?”
皇后微皱眉,芍药已经板着脸上前训斥:“敢质问娘娘,谁给你的胆子?就是送你进来的干祖母也不敢用这种语气跟娘娘说话,来人,给我掌嘴。”
立即有两个嬷嬷阴着脸走向顾明月。
顾明月看向沉默不语的皇后,眼中浮现嘲笑之色,真当别人都是傻瓜吗?
“罢了”,嬷嬷已经伸出巴掌,皇后才缓缓开口阻止,“她还是个孩子,芍药你也是,脾气怎么如此暴躁。”朝顾明月招手道:“来,翩翩,你先陪我用些早膳吧。蔷薇,你出去问问,到底是那一个环节疏忽了,竟如此怠慢翩翩。”
顾明月并未推辞,答谢一声便坐在长长的餐桌侧边,笑了笑,对出去的蔷薇道:“蔷薇姐姐,你记得再问一下,怎么会让那么一个爱打人的宫女去照顾我?今天一大早她就抽我十几棍子呢。”
蔷薇顿住脚步,不知该应声是还是继续往外走。
“竟有此事?”皇后闻言登时怒拍桌案,“蔷薇,你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把这等不敬主子的奴婢给我好好教训一通。”
“是不是要杖毙她啊?”顾明月夹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送到嘴边咬一口,眯着眼睛想皇宫也不是一无是处,大厨的手艺都要比得上爸爸了。
皇后哽住,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丫头,片刻后,她好言好语道:“若是翩翩觉得那奴才罪当杖毙,本宫只好给你出这个口气。不过啊,现在皇上宠爱的那位华贵人,最是看不得宫人们受刑,如果传到她那里,她再一进言,恐怕皇上会把怒火撒到咱们这里。”
顾明月看向皇后娘娘,暗道这是想让我说“我去找皇上说”吗?有穆蕴昨晚说的那些话,她就准备在凤华宫耗三天然后离开呢。
“皇后娘娘,您和皇上不是夫妻吗?”有拿人当傻子耍的心就要能承受傻子的天真之言戳心,顾明月丝毫不愧疚地捏人痛处,“您别骗我了,皇上岂会因为一个贵人向您撒火呢。不过我刚才的话只是玩笑的,娘娘对我这么好,我又怎能不识好歹,嗯,那个宫女,只打她二十板子便好了。”
殿中的宫女太监无不倒抽口凉气,打二十板子啊,还只!
皇后忍着闷气,笑得都快僵了才把顾明月送走,一进内室她就气得砸碎一个杯子,“蠢货!没见过世面的小户女,给点颜色她就敢开染坊,也真不客气啊!就这种外表鲜亮内里草包的货色,皇上能看得上吗?”
“娘娘消气”,芍药上前给皇后拍着背顺气,“如此一看,此女与那会装的华贵人比起来可差远了,也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她,不如下午奴婢带她到御花园走走?”
据说华贵人淡然如仙,对百般讨好她的皇上时常不露一个笑脸,金银玉器不能得其欢心,但夏至粉荷开始,向来不假辞色的华贵人竟然对皇上笑了,因此皇上每日处理完奏折,便会带着华贵人去荷花池赏荷。
想到这些,皇后便觉得胸口发闷,她嗤笑道:“是个蠢货也好,毕竟模样不错,能吸引到皇上便好,下午你带她出去,注意观察皇上见到她时的脸色,如果没什么表情,本宫不如早早地把她打发出去。”
“娘娘何必这么着急?”另一边的玉兰劝道:“说起容貌,咱们宫里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皇上若一日没兴趣,还能日日没兴趣!”
…
“赏花?”顾明月放下正和惠儿玩的绳子,看向笑得温和的蔷薇和芍药,暗想她们一向扮得是白脸,应该不会做那种无意把她推入花园池塘的事情,便笑道:“好啊,我正觉得无聊呢。惠儿,小锤子,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金桃已经被打了二十板子,不管其中有没有掺水分,反正她现在正趴在屋子里哼哼呢。
惠儿和小锤子对说话间,就让在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金桃吃了这么大一亏的姑娘十分佩服,当下皆兴奋地点头:“多谢姑娘。”
自从到凤华宫以后,除非有差事要跑,他们还没出去过呢,更别说是遍种了奇花的御花园。
蔷薇暗自摇头,这位姑娘真如娘娘说的那样,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太没规矩。
玉兰则有些鄙视,一捧便上天的人皇上可是最讨厌了,也不知道看清她的本性后,皇上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顾明月根本不管她们怎么想,要她出去玩,那她就好好玩。
一行人便在这各怀心事中向御花园走去。
凤华宫在御花园的西南边,相距有二里地的样子,走到一半顾明月便不想走了,她可从没有一下子步行这么远过。
两个白脸跟着,顾明月也不客气,蹲下身揉揉脚踝,对疑惑地看向她的蔷薇和玉兰道:“两位姐姐,我的脚又酸又疼,能不能给我找个代步工具啊?”
玉兰为难道:“按规格,您不能坐步撵,不如我们停下歇歇?”
蔷薇笑着点头。
顾明月不太愿意,“你们不是要带我到御花园看花吗?”
小锤子忙上前道:“姑娘,奴才来背您,奴才力大脚程快,不一会儿就能到御花园了。”
顾明月好笑地摇摇头,站起身道:“不急,还是慢慢走吧。”
小锤子握住双拳举举胳膊,“姑娘莫笑,奴才在家时连碾米的大石磙都能搬动呢。”
“别没大没小的”,玉兰咳一声,小锤子立即低头噤声,她转头对顾明月道:“姑娘若真是累了,让他背会儿倒是个主意。”
正说着,一道响亮的鞭声传来,蔷薇几人立即肃容退在道边跪下,啪啪又响两下,鞭声才停止。
小锤子拉着顾明月提醒道:“姑娘,您快跪下。”
惠儿在一旁补充:“低头,不能冒犯君颜。”
顾明月想了想,随他们一起跪下低头。
御撵从正南方的道路上行来,辘辘声越来越近,蔷薇和玉兰都不由屏住呼吸,没想到今日皇上才带着华贵人出来看荷,待会儿她们要不要等一等再带着顾姑娘过去?
辘辘声却突然停下来了,看到明黄色的靴子走近,蔷薇四人什么都顾不得想忙以额压手道:“参见皇上。”
顾明月慢一拍,头没低下,手臂便被一双大手托住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头顶:“不是说过你不用行跪礼?翩翩?”
“皇上”,顾明月抬头看向刘普,有些惊讶道:“您还记得我啊。”
“远远看着就是你”,刘谱暗想宫殿都快给你建好了,朕当然记得你,看见小丫头这惊讶的模样,还有这软软的声音,他一时心情大好,丝毫没有架子地弯下腰给她拍下裙子上的尘土,笑道:“你怎么在这儿,刚才朕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我?”顾明月看向旁边几乎把头埋到颈窝中的两个婢女,说道:“皇后娘娘请我来宫里做客呢。皇上,既然遇见你了,你能不能让我回家?”
埋头跪着的两个婢女看不见面容,刘谱略瞟过去一眼,眸光晦暗,看向顾明月时却带着笑意道:“朕这几日正无聊呢,你在宫里待几天陪陪我。”
小丫头的模样越来越可人,他真想就这么把她留下来呢,却又担心没有足够的自制力把她给要了。
顾明月后退一步,抽开依旧被刘谱扶着的手臂,说道:“我住不惯宫里,昨天就想家了。”
刘谱捻捻手指,哈哈大笑道:“真是个小丫头,朕给你换个好地方住,过两天再出去,这是圣旨,不能说不。”
皇后都把人弄宫里来了,他不敲打一番就放小丫头出去,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不能安生,而且看着小丫头,他还真不舍得话都没说几句便放出去。
“这是要去哪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刘谱紧跟着又道:“我带你去。”
“御花园”,顾明月说道,看看刘谱的脸色,没再说什么。
“走吧”,刘谱伸出手来,顾明月侧身避开了,暗里却有不好的预感,皇上看来对她的兴趣很高,该如何脱身?又找麻烦了!
刘谱笑笑也不介意,“刚才朕远远看见你们在这儿站着,是喜欢这里的景色?”
看看周围单调的矮树木,顾明月说道:“我们歇歇脚而已。”
“去御花园?”刘谱笑道,“接下来还有不短的路,到步撵上来。”
燥热的夏风中,本就寂静的宫道上更是不闻一丝人声,众多随行的太监宫女皆是内心一耸,忍不住地想抬头看看能得皇上如此温和相待的是何女子?刚才从华贵人那里出来时,皇上还被不给面子的华贵人气得面色铁青,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气!
顾明月看向明黄色的宽大御撵,突然觉得这个皇上其实是想害死她。
“多谢皇上美意”,她无事般笑道,“不过我正想走走散步呢。”
宫人们闻言抽气,这姑娘太无畏了,竟然如此直言地拒绝皇上!皇上为何生华贵人的气,不就是因为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臣妾有些不舒服”吗?
再说其实这事儿是怨皇上的,任华贵人再喜欢那些粉荷,看这几天也腻了啊,可皇上还是气得说华贵人一句“不识好歹”便甩袖离开了。
但出乎宫人们预料的是,皇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好,朕和你一起走着过去,宫里你还没看过,明儿朕带你四处转转。”
“您忙便好了”,顾明月忙道:“我自己看也行的。”
刘谱突然凑到顾明月面前,笑道:“怎么,怕朕吃了你?”
顾明月转头道:“皇上说笑了。”
刘谱暗想,这丫头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纪,懂得害羞了。
顾明月若是能看透人心,定会喷他一脸茶水。
得胜见皇上龙心大悦,吊着的胆子终于松下来,上前道:“皇上,奴才先去前面打点一下顾姑娘需用的东西?”
“去吧”,刘谱摆手,紧跟着却道:“等等,让得海去打点,你到皇后宫里把翩翩的东西搬到若华宫去。”
蔷薇和玉兰听到此时,后背已经是汗透衣衫。
若华宫,是一个只有十六间房子的小宫殿,但却是所有宫殿中距离皇上所居乾元殿最近的,且每一间房子都精致非常独出匠心,据说是前两任的怀宗皇上亲自画图纸命工匠修建的休憩之所,素有乾元殿副宫之称。
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皇上竟然让一个小农女住进去了?
皇后娘娘可是什么都没有为顾姑娘准备,还特意派金桃磨她性子,得胜公公多有眼色的人,到时还不一眼便看穿娘娘的把戏?
那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岂不是要更僵!
得胜公公又向来只忠于皇上,根本不可能被收买。
想到这可能的后果,蔷薇、玉兰二人撑着地的双臂止不住地发起抖来,额上也不断地低下大颗大颗汗珠来。
皇上哪是忘了这小农女,是还如当初一般或许比当初更甚地记着她呢。
她们现在才看清,娘娘走这一步,实在糟糕透了。
“你们两个还不前面带路?”得胜笑眯眯走来说道。
蔷薇和玉兰相互扶着站起来,蔷薇道:“得胜公公,我们宫里把顾姑娘的东西给送过去就成,不用麻烦您老。”
“圣上有命,哪还有讨价还价的道理!”得胜笑道:“头前带路。”
小锤子和惠儿正要跟两位姐姐回凤仪宫,便听那边有皇上身边的女官道:“你们两个,就是你们,姑娘叫你们呢。”
“哎”,惠儿高兴地答应一声,拉着小锤子跑了过去。
凤华宫内,皇后看到得胜跟着自己的大宫女过来,不由站起身:“得胜,是圣上要来吗?芍药,快去把圣上最喜欢的银针冲起来。”
她已经小半个月不见丈夫面了,虽然表面淡然,心中却不可能不伤怀,此时只顾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蔷薇和玉兰惨白的面色。
得胜恭恭敬敬地见礼,满脸堆笑道:“皇后娘娘不必忙,皇上只是命奴才来取顾姑娘的东西。”说着看向退在一边的蔷薇:“顾姑娘住在哪里,你领杂家过去吧。”
“拿顾姑娘的东西?”皇后失力坐在椅子上,只觉酸意冲上鼻头,泪花一下子就涌到眼里:这就是我爱的男人,这就是我的丈夫!
蓦然收紧按在桌面上的手,泪花涌涌的眼中全是恨意,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多狐狸精?
皇后想起以往种种,面对皇上身边不断的美人,她曾淡然视之,曾不着痕迹地用不同表现自己的特别,也曾把自己吃醋的态度表现在明处,但他呢,对她从头至尾却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相敬如宾!
“娘娘”,芙蓉低声提醒,“得胜公公要给顾姑娘收拾东西呢。”
“蔷薇你带得胜去后殿看看那丫头都有些什么东西”,皇后笑道,内心却不无强硬地想着我就是对你看重的美人不好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夺我掌宫权就不怕百官乃至天下人嘲笑吗?继而补充道:“她才来一天,应是没多少东西的。”
“劳烦娘娘,奴才告退了”,得胜再次施礼,面上神情不变,跟着蔷薇向所谓的后殿走去,他知道凤仪宫里这个后殿,冬寒夏热,看来皇后对顾姑娘不是一般地不好啊。
“娘娘,您”,芍药担心地跪在一旁,“若是皇上知道您让顾姑娘住的是后殿,岂非…”
“哈哈”,皇后却笑道,“还不到一天,皇上就把人接走了,他还真喜欢那狐狸精啊!”
“娘娘…”见到皇后娘娘眼中滑下的泪水,芍药惊讶,随即便呵斥殿内小宫女离开,几个大宫女围上前来解劝,“娘娘莫伤心,其他人即便再受皇上宠爱也越不过您。”
这边得胜来到后殿,踏进院门便觉像入了蒸笼一样,他暗自摇头,皇后的手段还真是厉害啊。
不动声色地召来殿内的几个洒扫宫女问了问,却得知皇后对顾姑娘礼遇有加,上午还把伺候不周的一名叫金桃的宫女杖责二十给顾姑娘出气呢。
得胜是在宫里待了将近三十年的人,怎会不知道宫里说话的手段?当即便听出其中猫腻,吩咐身后的小太监道:“把金桃带到刑礼监,杂家有点事要问她。”
小太监们低眉垂眼地答应,殿内的洒扫宫女却又呼啦啦跪下来。
…
“哎,翩翩你瞧”,趴在亭栏边的刘谱惊喜地指着布满圆滑鹅卵石的水底,“那条白色的鱼,年前颠省知府进贡的,据说是龙鱼,自从放到这池中,它就不怎么露面儿,今天倒是稀奇。难不成这龙鱼和朕一样,看到你便心生欢喜,这才游出来的?”
侍立在几步外的宫女、女官听见皇上这话,即便一路上已经被皇上的毫无架子震惊得张口结舌,此时还是忍不住抬头想要看看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吗?
要知道皇上很宠华贵人,也曾很宠卞贵妃,却从没有对她们用这种平易近人的语气说过话。
刘谱说得太明显,顾明月想假装听不出其中意思都不成,她脸上的笑意变浅,决定依旧当做没听出来,转头对不远处的惠儿道:“你去帮我拿些鱼食来。”
水中那条足有好几尺长的白鱼跃出水面,浪花炸开又落下,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五彩之色。
刘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还真是条神鱼”,不着痕迹地抬手,然后放到身旁女子的肩上,但他只是刚放上,便被她给打开了。
顾明月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啪地一声在安静的亭子中显得分外清亮,她看了刘谱一眼,还没来得及施礼道歉,两名女官已经同时上前两步呵斥道:“放肆,冲撞圣驾者…”
刘谱淡淡看过去一眼,“放肆的是你们,都给朕退下”。
他最讨厌在和美人儿说话时有这些碍眼的人胡乱插话,插对地方能让他更好地得到美人心,多余时就尤其让他不喜了。
翩翩跟以前那些美人能一样吗?跟她在一起,他觉得连呼吸到的空气都能清新几分,即使上一刻怒火冲天,看到她时心情也会不自觉好起来。
惠儿这时取来鱼食,犹豫着不敢送过来,刘谱招手让她过来,亲手接过鱼食,递给顾明月,笑道:“咱们一起来喂鱼。”
顾明月接过鱼食,沉默地洒在水中,引来一群鱼的争抢,但每一个涌过来争抢的鱼都被那条白鱼扫动尾鳍甩出去老远,只能跟在它后面吃碎屑。
顾明月突然打了个寒战,一下子想起从爸爸搜集的一些野史中看到的,那些因为美人而亡国的事情,还有什么某个美女被几国国君争抢,后来国君甚至把抢到这个美女当做得到权力的标志,她竟有种头顶上电闪雷鸣的错觉。
自己又不是那种美到能引起灾祸的女人,真是胡思乱想!
顾明月摇摇头,刘谱见了,不由笑道:“脑瓜里寻思什么呢?”
“皇上”,顾明月把鱼食递给刘谱,指着水池中的鱼道:“我不想做水里抢食的鱼。”
刘谱愣了愣,好片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把鱼食完全倒在水里,挥退亭子里的宫女,直接说道:“翩翩,我正在为你修建宫殿,且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封号,朕要让你做我的宸妃…”
刘谱停住,看着她笑意满满:“你也不愿来?”
“多谢皇上厚爱”,顾明月看得出来此人眼中的认真,却心境清明毫无波澜,“但民女福薄,承受不起。”
刘谱眼中的笑意消失,扶着栏杆看向远方:“真话还是推脱之言?”
“真话”,顾明月说道,她感觉刘谱就是那种一生会流连在许多女人身上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的风流帝王,他对自己或许真有几分看重,但帝王之尊不会允许他强求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因为对他来说,可摘的花实在太多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哈?”刘谱笑得惊讶,转身展开双臂看着她道:“什么人能比得上朕?朝上朕虽然受制于百官,却真真正正是天下第一人。最尊贵的地位,最上等的东西,除了朕谁能给得起你?”
面前的男人有些失态,顾明月稍退半步,见他平静些才道:“对我来说,最尊贵的地位是做爱人的妻子,最上等的东西是爱人为我亲手捧来的…”
“你放肆…”刘谱怒吼,震得亭外的太监宫女无声跪倒一片,他的手握住栏杆却还有些颤抖,余光看到那个身影要跪下来,他气恼摆手道:“你站着。”
顾明月站直身体,低声道:“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有所爱之人了。”
“你还说”,刘谱抬手指指她,又把手在栏杆上拍了拍,“如果不是看你长得讨喜,但凡换一个女人敢这么拒绝朕,朕定立即把她嫁给天底下最丑最穷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