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半,一场晚宴吃得尽兴,谁都没发现已到了熄灯时节。齐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轻轻拽着齐月的手将他拉了回去。铁门关上的时候,冷风从最后一点缝隙里钻了进来,让齐阳不由一抖。齐月察觉到他的颤栗,转头问他:“你冷吗?”
齐阳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说:“还好,一会儿小太阳和电热毯开起来就不冷了。”半路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齐月,“对了,你要不要洗吧热水澡?”
齐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问:“这个浴室不是废弃了吗?”
“嗯,这里的是不能用,但是在外边还有个一般没人用的小单间,给过来上保险的哨兵上洗手间洗澡用的。”这倒是齐月完全不知道的事,他还以为关着就是关着了,没这么多能给人享受的东西在,齐阳继续道,“一般而言来上保险的哨兵都会有固定的上厕所和洗澡的时间,门口的守护系哨兵会带他们去的。不过你的情况特殊,老李他们把周围都封锁了,所以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来管我们。”
想来也是,一般而言来基地上保险的哨兵还要住上一段时间确认无事了才能重新放回去,这段时间没电倒是可以用出任务时的户外电源,但上洗手间这种事总归还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齐月问他:“这里这么偏,离开学校教学楼和宿舍都很远,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洗漱用单间在?”
“哦,这个是原来大学留下的,给值夜班的保安用的。”齐阳想了想,对他说,“我带你过去就知道了,很简陋的一个小隔间,马桶对面就是淋浴的那种。”
说着,他便催促齐月收拾一下要换洗的衣物,早点洗完睡下。齐月虽然什么行李都没来得及带,但幸好当时在准备物资的时候老季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便让军需处按照新兵标准给配了几套衣服,连贴身衣物都有准备,下午齐阳和陆延他们一起布置的时候将那个袋子放在了角落里。齐阳一边告诉齐月他要换洗的衣服在哪儿,一边也自顾自地收拾着自己贴身衣物,准备洗完澡再睡。齐月见状,手突然停了下来,问齐阳:“你是要跟我一起洗吗?”
齐阳动作一滞,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他的反应慢了一拍,下一秒才反应过来齐月刚刚问了自己什么,不由又羞又恼道:“你说什么呢!”
齐月似乎是喝酒上了头,此时也并不因为他那一小点的质问就吓破了胆,反而调笑道:“我倒是不在意的。”
齐阳吃了一惊,张大嘴巴看着他,活像一只吃了瘪的蛤蟆。他难以置信像齐月这样的人,居然也学会了用这种话来调戏他,他原本以为齐月是不敢的,甚至可以说,齐月应该是不会的,没想到离开自己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些流里流气的东西倒都学会了。他佯装生气地凑过去,作势要拧他:“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话?”凑近后,齐阳再次闻见他呼吸里的酒气,知道这人其实也不大清醒。
齐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齐阳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吃吃地笑了起来。月色温柔,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反射出清白的光来,饶是他说的话再怎么不清不白,此时也看上去单纯可爱。两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齐月突然大了胆子问他:“你想我吗?”
怎么会不想呢?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齐阳见过的人,说过的话,想过的事,又能有多少能跟齐月没有关系?说是每时每刻有关都不夸张。可齐阳见他喝醉,多少有了逗弄的心思,他不答反问:“你呢?你想我吗?”
几乎是立刻的,齐月毫不犹豫道:“想。”
“想也不给我回信。”
这让齐月哑口无言起来。的确,没有回信的人是他,拒绝交流的人是他,最后厚着脸皮要跟他签专属的还是他,但这倒让齐月想到件自己不理解的事来:齐阳怎么就突然也想着要跟自己签专属了呢?他有些着急想问,如果是原先的齐月,可能当即就问了出来,但现在的齐月似乎感受到这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他直觉的第一反应就是为自己的不声不响做辩解,哪怕是些没有意义的无效托词,也比问这个问题好很多。此时的齐月还没能搞清楚他其实就是想哄着点齐阳,他只知道无论说些什么狗屁不通的话都想逗他开心,叫他不再生自己的气才好。
可他怎么会哄人呢?就算是脑袋清楚的齐月,此时也是不会哄的。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念道:“‘齐月,展信佳。
我知道这是一句废话,无论你现在身在何处,又是处于哪种境地都不会是一种好的状态。’”
齐阳忽然呼吸一滞,这是他当年让周悦递交的那封信的开头。这封让自己魂不守舍了许久的信此时被当事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念出来,让齐阳忍不住满脸通红。他伸出手去捂齐月的嘴,齐月就这么用嘴唇贴着他的手心继续念道:“‘自从你不告而别以后,我又因为一些来之不易的情报获取了不该为我所知的信息,这些信息引领我从他人口中知晓了所有真像。我知道我可能不该写这封信,我也知道可能你在人生的最后渴求的只有平静,也不想收到这样一封信,但我,情不自禁。’”
书信念到这一句就停了下来,齐阳没有想到当齐月说自己记住了这封信的时候是这样一字不落地记得,是一开口就能洋洋洒洒全部念完的记得,就连写信的本人也做不到这件事,但齐月――即便没有回复,即便无法告诉,他也将这些字句深深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齐阳放开了捂住他嘴唇的手,月光依旧在齐月的脸上打出圣洁的光来,他看着齐阳的眼神还是宛如初见般地执着。他缓缓开口,告诉齐阳:“我想你,情不自禁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