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泪眼婆娑,哭成个泪人的小姑娘,韩叔剑就觉得头疼。要不是商君委托他护好周良,他才不掺和进来呢好不好!调查裴家祠堂这种事,随便找个律法宗的弟子都能办好,轮得到堂堂韩君来跑腿吗。
韩叔剑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没有任何兴趣,但见阿姝哭的凄凄惨惨,又不忍心:她还是个小丫头来着。
熊孩子熊归熊,然而胡作非为的原因正是自幼没人看管教导,他身为律法宗的韩君,除却定罪,也确实肩负教育大众的职责。
“我说你小姑娘长得可爱,就是不懂四六,”于是韩君一声叹息,“你自己和人家比一比,你又哪点比的过陈家姑娘了?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太微宗的小师妹见谁都好声好气、笑容满面,说话也客客气气,你呢?上来就嚷嚷着杀人,换你是喜欢讲理的人,还是要杀自己的人?”
换做平时,她肯定要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再继续唠叨下去就要动手杀人。
但现在……
一则韩叔剑完全是局外人,说的都是客观道理;二则阿姝也是被电怕了,竟然罕见地听懂了人话。
黄衣小丫头乖乖坐在一边,噙着泪水抽噎,却是不再哭闹,静静听其他人继续交谈。
而祠堂中央,周良也说明了来意。
“据我所知,裴家祠堂里,放着只有裴家血脉才能打开的族内记录,”他说,“今日到来,就是希望裴道友能找到这份记录。”
“你从何得知?”裴晏问。
“五山六城中的六城,倚靠灵脉兴盛,”周良说,“而灵脉运转与使用,自然是需要人为监控。我来咸雍,稍作打听,就听说五十年前,在咸雍负责人为监控灵脉的,正是嬴家。”
裴晏自觉羞愧:“我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来。”
周良:“道友毋须自责,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自然知晓调查方向。你寻根心切,想不到这方面也正常。”
原来有族内记录在祠堂放着。
那怪不得之前裴晏想进祠堂,嬴家雇人也要拦住他呢。
只是……
陈音希侧了侧头,敏锐发问:“现在监控灵脉的又是谁?”
周良:“嬴长宁死后,便归嬴氏宗族管。”
陈音希恍然:这就是切入点。
如此看来,嬴家与嬴子黎的仇可不止是杀父弑母那么简单。牵扯到切实利益相关,哪怕没仇,嬴子黎早晚也是得下手。
但――
“不对啊。”
陈音希猛然回过神来:“瞒着灵脉枯竭的事情,对嬴氏宗族有什么好处吗?”
周良闻言苦笑几声。
“此时先不提,拿出裴家族内记录才是要紧事。”
书生抄着手,一副分明清楚,却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说的样子。他一双丹凤眼闪了闪,而后好声好气地对着裴晏开口:“还请裴道友跟我来。”
第74章 一人承担。
35
不曾料到的是, 裴家的族内日志,竟然是一份详尽的全息影像。
小小的盒子里竟然压缩了十几代人看守灵脉的影像记录,数据条拉到最后, 一名与裴晏有五分相像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好似站在某个观测台前,神情凝重:“这不对。”
中年男人的身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如何不对?”
而后中年男人转身, 他的目光“看”向身侧的男性,出现的新人物让所有人都为止一震――与裴家人说话的, 是嬴子黎!
“不是嬴子黎, ”周良及时提醒, “这份记录发生在六十年前,应该是昔日咸雍城主嬴长宁。”
全息影像里的嬴长宁继续开口:“裴通, 但说无妨。”
叫裴通的男人这才回应:“若是检测数据没错, 长宁公子,咸雍城的灵脉在以飞快的速度消耗,不出百年,必定会完全枯竭!”
不出百年?
而这已经是六十年前的全息影像了!若是真的……那咸雍还剩下四十年的寿命。
别说裴通,连六十年后在场的诸位都吓了一跳。
可影像里的嬴长宁却是不动声色:“可有解决方案?”
“这……”
“算了, ”嬴长宁无异为难裴通,“你负责检测数据,不好分神。裴通,务必介绍一名可信之人,助我解决此事。”
“我有胞弟,名唤裴婴,天赋过人, 可为公子助阵。”
此话落地,裴晏身形巨震!
六十年前的影像记录到此结束,十几代人的族内日志也播到尽头, 木盒子内传出“咔哒”声响,停止了工作。
所有人转头看向裴晏,只见平日阴沉冷酷的青年,英俊的面孔极其复杂,无数情绪凝聚其中。
他的喉结动了动,而后艰难开口:“裴婴,是我的父亲。”
原来他那个害死母亲、出卖儿子的酒鬼父亲,曾经在亲生兄弟那里,获得过天赋过人的评价,甚至能为咸雍城的城主做事。
这些事情,裴晏一无所知。
“不对啊。”
裴晏心情极乱,顾不得思考,可其他人还清醒着呢。
陈音希最先提出问题:“六十年前,这家伙还没出生吧?裴家也没有出事。”
韩叔剑插嘴:“七年后裴家才卷入了嬴氏内乱当中。”
陈音希:“那这七年的记录去哪儿了?”
她就不信了,连裴晏他大伯和嬴长宁说几句话都有记录,他爹为嬴长宁做事,做的还是解决灵脉枯竭问题这种大事,裴家不可能一点记录都没有吧。
众人看向周良,周良平静回应:“这得问嬴氏宗亲。”
也是。
裴家灭门之后,检测灵脉的权力自然落入嬴氏宗亲手中,想必日志记录也归嬴氏管。
如果这七年间有工作记录,也应该在嬴氏手上。
“这可不好办,”陈音希顿时不爽,“为了阻止调查,嬴氏都把族长推出来了,他们能让你调查?”
“若我提出调查灵脉检测记录,嬴氏不得不给,”周良说,“但给多少,给什么,还是他们说了算。”
是这样没错。
类比一下,嬴氏就是负责批改小作业的组长,而周良就是老师派来突击检查的学习委员。学习委员看到的作业本本干净漂亮对题率高,完全有可能是组长就是挑了基本好看的上交。
这般伸手要数据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能做手脚的地方海了去了。
“这样――”
陈音希若有所思:“不然我再潜进嬴氏杀个人,你趁机跑进去调查?”
韩叔剑:“……”
那一刻,韩叔剑真的心生了违法犯罪的冲动。
――砍死这个祸害得了!当着韩君的面公然策划谋杀,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律法宗?!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难得安静下来乖乖听他人讲话的阿姝,突然很是茫然地开口追问:“为什么裴家的东西,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嬴氏要拿走?”
她不太理解这些人说的利益纷争啊世家地位啊的概念,但阿姝听懂了:他们讨论的东西,本应该属于晏哥哥,但现在被别人抢走了。
陈音希:“弱智别插嘴。”
阿姝暴怒:“你才弱智!”
周良忍俊不禁,好脾气地解释:“因为当时以为裴家灭了满门,而灵脉检测需要人做,只能先由嬴氏顶替。”
阿姝恍然大悟,顿时喜笑颜开:“但现在晏哥哥回来了,可以把这东西还给他拉。”
陈音希冷笑几声:“送给你的食物,你能吐出来还给别人吗?”
阿姝:“才不。”
陈音希:“你都不吐出来,嬴氏凭什么吐出来。”
周良却先是一愣,继而点头:“倒也……是个办法。不论如何,裴晏归来,找嬴氏索要自家的东西顺理成章。他们给不给是另外一回事,但倘若他们不得不给呢?”
这便是有办法的意思了。
“有办法你直说。”陈音希说。
“办法确实有。”
周良一笑,转而看向韩叔剑。
书生抄着双手,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好脾气模样:“敢问韩君,律法宗大考,诸多修行人从五山六城赶来,可是落脚咸雍?”
“律法宗也容不下这么多人。”
“那小生大胆假设,考生落脚起居、参与考试,都要借咸雍的地方。”
“往年是如此。”
“那负责管理考生、维护治安的,可是律法宗的人?”
“自然是律法宗的人。”
“那就得麻烦韩君,回头与商君商议一声,”周良笑吟吟道,“今年大考,可否请嬴氏宗族从中协助?”
“周良,你胡说什么!”
韩叔剑闻言,恼怒丛生:“律法宗大考怎么能让那帮饭桶――”
话说一半,韩叔剑看着周良依旧不变的笑脸,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历年来律法宗大考,都是一件要紧事。一防舞弊,二防治安,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只是分出一点点事情交给嬴氏宗族,也够他们忙个底朝天。
而这个时候,若是裴晏站出来索要灵脉检测的权力,相当于给无暇分身的嬴氏来了个突袭。
办法可行是可行,就是阴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