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得知了黑背的“喜好”,便急匆匆离开了寝殿的太室,往膳房跑去,令祁律奇怪的是,今儿个天子竟然转性子了,平日里自己若是给旁人做点什么吃食,天子必然千拦万阻,决不让自己跑去膳房,今儿个竟然笑眯眯的目送自己前往膳房,还挥手作别,一派送丈夫出门上班的小娇妻笑容。
祁律总觉哪里不对劲儿,但不及细想,赶紧进了膳房。
黑背被打了四十五鞭子,若是一般人早就一命呜呼了,不一般的也落个半残,反而黑背当真是“天赋异禀”了,身子骨健朗的很,并没有甚么大碍,但是皮肉之苦少不得,后背是皮开肉绽,流了不少的血。
辣口的,还要给黑背补血,祁律心中一下有了主意,这道菜色也是祁律的心头大好——毛血旺!
说起着毛血旺来,祁律若说补血,估摸着很多人都会头大,这毛血旺怎么还能补血呢?其实千真万确,半点子也不假,关键就在新鲜的鸭血上。
市面上很多鸭血都是作假的,还有不新鲜的,祁律一向喜欢自己制止鸭血,吃起来放心,而且足够新鲜。
这鸭血可是纯纯的好东西,中医讲究,鸭血可以解毒,能解砒霜之毒,而且鸭血还可以补血。
最最重要的是,鸭血性寒,也就是说,鸭血在补血的同时,不会像红枣这种性热的食物一般促进血流循环,反而造成大出血。如果伤口还在流血,又缺血需要补血的时候,一定不能食用枣子一类的食物,需要食用鸭血这种凉血,又能补血的食物。
因此黑背这个情况吃鸭血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天子说黑背喜欢食辣,鸭血和辣味简直是最佳良配,祁律立刻就想到了毛血旺。
祁律进了膳房立刻找到了膳夫,膳夫正在处理鸭子,膳夫纠门还以为祁太傅这次又要什么鸭肠、鸭胗、鸭肝之类的“不入流”内脏,那知道祁太傅却摇摇头,笑眯眯的说:“都不要,都不是,今日律想要一些鸭血。”
“鸭……鸭血?”膳夫们面面相觑。
膳夫们觉得,这祁太傅真是奇了,别人要上好的肉,他一定要不入流的内脏下水,等到宫中都兴起吃内脏下水的时尚之时,哪知道祁太傅又又又变了,竟然要起鸭血来了?
膳夫们实在想不到,这鸭血能干甚么,入药可以,难道还能做成饮料不成?
其实做鸭血,和做豆腐有点相似。祁律准备了鸭血、散盐,一些清水等等,这鸭血和点豆腐的用料也差不多。
没一会子,自知鸭血便新鲜出炉了,祁律为了做毛血旺,所以这鸭血点的比较“粗糙”,含水量低,就和北豆腐一样,比那豆腐硬实一些,这样做成毛血旺才不会细碎。
做好了鸭血,便开始做毛血旺,将新鲜的食材汇拢在一起,鸭血、毛肚、鱿鱼、豆芽,再来点猪肉,统统放进毛血旺里,祁律想到天子说黑背爱食辣,便使劲的放了很多的藙子和花椒进去,藙子和花椒被炸的喷香,毛血旺辛辣刺激的香味扑面而来,那味道说不出来的诱人,十足刺激食欲。
“太香了!”
“这鸭血怎么也能如此之香?”
“祁太傅简直神了。”
祁律笑眯眯的盛了一豆毛血旺,然后又弄了一豆白花花的稻米饭,红艳艳的毛血旺和白花花的米饭简直绝配,虽只有一个菜,但祁律敢保证,但凡是见了这道菜的人,都能吃下三大碗米饭!
祁律当即将毛血旺和米饭放在食合之中,提着食合便离开了膳房,往皋门旁边的屋舍而去。
皋门旁边有虎贲军的“宿舍”,黑背这会子养伤,就应该在“宿舍”之中。
祁律刚走到屋舍附近,一眼便看到了虢公忌父,没成想在这里碰到虢公。
虢公和祁律是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再往前,只剩下虎贲军的屋舍了。
祁律惊讶的说:“虢公您这是……?”
虢公忌父说:“忌父来看看那被鞭笞的小子,那小子虽鲁莽了一些,但到底是个硬骨头,而且武艺不错,知错能改,也算是可教之才,因而忌父给他送一些伤药来,伤口也能好的快一些子。”
虽虢公打了黑背,但说实在的,虢公还挺欣赏黑背,因此便前来探病。
祁律和虢公两个人往屋舍而去,没成想屋舍里已经有人了,除了正在养伤的黑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在给黑背上药。
黑背袒露着上身趴在榻上,背上横七竖八,简直是皮开肉绽,错综在黑背小麦色的皮肤上。
给黑背上药的人动作小心翼翼,满眼都是心疼的神色,一面给黑背擦药,一面轻轻的给他吹着,口中还说:“疼不疼?疼你便言声,万勿忍耐。”
祁律一看,好家伙,那可不是黑背的亲兄长,周公黑肩么!
虢公忌父不知黑肩和黑背乃是亲兄弟,日前便看到黑肩给小鲜肉擦汗,如今又看到黑肩跑来给小鲜肉擦药,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也不知怎么的,心窍里一阵阵冒酸水。
黑肩心里千疼万疼的,听到脚步跫音,一抬头,便看到了“罪魁祸首”的虢公忌父,当即脸色落下来,说:“虢公怎么来了?”
虢公忌父见黑肩亲近那小鲜肉,好似十足“敌视”自己,便说:“周公能来得,忌父为何不能来得?”
周公黑肩幽幽一笑,说:“黑肩来为家弟上药,虢公为何而来,是了,难道是来加上几鞭子的?”
虢公忌父听了,脸色登时龟裂,方才还沉着一张脸,心里酸气满满,这会子震惊不已的说:“你……他……他是你的弟亲?”
祁律:“……”明明是冷兵器时代,火药味却很大,本太傅是不是应该先避一避难,以免神仙打架,太傅遭殃?
第122章 天子坏得流油
“你……他……他是你的弟亲?”
祁律以为,虢公忌父震惊的嘴巴里可以塞下一个恐龙蛋了。
周公黑肩则是淡淡的说:“怎么,不行?是黑肩与家弟长得不像,还是脾性不像?”
虢公忌父:“……”
祁律:“……”都不太像。
黑肩与黑背乃是亲兄弟,同父同母,不过这两个人长得还真不像,可能一个随父一个随母。周公是那种老谋深算的类型,而黑背则是一脸正气,这性子也是天差地别。
别说是虢公忌父没猜出来他们是兄弟了,就连祁律也没猜出来,要不是上次周公主动带着弟亲过来赔罪,祁律或许以为周公哪里包养的小鲜肉呢……
虢公忌父满脸的尴尬,他之前也这般以为的,毕竟周公很少与人亲近,而那日虢公却发现周公给黑背擦汗,心窍里酸得直冒泡,如今这么一听,瞬间感觉缓解了一些,松出口气来。
不等虢公忌父吐出口气来,便听到周公黑肩又说:“弟亲,你把为何在军中斗事一事,再说一遍。”
黑背看了一眼周公黑肩,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因着黑背气不过,虎贲营中将士不知我乃兄长弟亲,那人在背地里说兄长坏话,说……”
黑背有些犹豫,继续说:“说兄长是叛臣,而且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全靠以色侍君。”
他这么一说,虢公忌父的脸色立刻虎起来了,祁律的脸色也不好看,甚么?以色侍君?真真儿是岂有此理,本太傅这个堂堂“正室”还没有被人说是以色侍君,怎么就有人说周公黑肩以色侍君了,难道本太傅没有这个“色”么?
周公黑肩说:“如此,虢公已然知道,黑背乃黑肩之弟亲,又明白了斗事的其中缘故,敢问虢公,您可还会鞭笞黑背?”
虢公忌父虎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会。只要是触犯军威之人,忌父都不能轻饶,忌父还是那句话,不管是甚么人,不管因着甚么事,都要受鞭笞之责。”
“你……”周公黑肩被虢公的话气的脸色瞬间涨红,也怪虢公忌父实在太老实,净说大实话!
祁律一看这场面,虢公忌父要是再说实话下去,周公和虢公就要打起来了,连忙当做和事佬,岔开话题,说:“是了是了,律今日特意做了一些吃食,也不知合不合小君子口味。”
黑背日前被鞭笞也不服气,不过虢公忌父早就说明缘由,黑背不是不讲理之人,听了反而也觉得在理,是自己偏颇了,他深知兄长心疼自己,赶忙也岔开话题,顺着祁律的话说:“好香,有劳祁太傅了。”
祁律将食合打开,笑着说:“律听说小君子喜爱食辣,因此特意做了一些辣口又补血的菜色,保证小君子食了补血养气,大有裨益。”
黑背听了有些迷茫,他本是大野狼的模样,看到祁律食合中一大豆红艳艳的菜色,瞬间从大野狼切换成了小奶狗。
祁律就听周公黑肩说:“祁太傅不知是听何人说的?实不相瞒,家弟不能食辣,一点子辣味也吃不得。”
“啊?”祁律难得懵了。
周公家的小君子不能食辣?天子不是说,黑背特别喜欢吃辣,越辣越好,无辣不欢么?祁律还特意放了多多的藙子,多多的花椒……
祁律想到这里,脑袋里轰隆爆炸了,脸上当时就露出一丝“狠色”,心里狠狠的想着,必然是天子那个大坏蛋故意的,真是日防夜防,颜值难防,祁律当时看着天子那张俊美的脸蛋儿,竟然忘了怀疑。
天子摆明了耍坏心眼,祁律一想到这里,登时痛心疾首,难道是自己这个太傅把俊美、单纯、老实的天子给养歪了?如今的天子为何坏得流油?
祁律尴尬的一笑,说:“这……那今日算了,这菜色放了许多藙子,小君子怕是食不得了。”
黑背却说:“祁太傅亲自理膳,一番心意,黑背怎敢糟蹋?再者说,这菜色新鲜的很,黑背竟从未见识过,闻着也喷香。”
黑背想要试试这毛血旺,总不能浪费了祁太傅的手艺,贵为太傅,带着亲自理膳的吃食过来探病,黑背已然十足感动了,而且这位祁太傅,还是日前被自己误打误撞关进圄犴之人,祁太傅如此不计前嫌,黑背对祁太傅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黑背当即拿起筷箸来,从红艳艳的毛血旺中,首先夹起一块毛肚。毛肚新鲜又厚实,上面的“小刺儿”根根分明,吸饱了毛血旺的汤汁,从汤汁中拿出来,滴滴答答的流着红油,一股子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不只是辣,还香!
黑背将毛肚送入口中,一双虎目登时睁得浑圆,连忙嚼了几下,迫不及待的将毛肚吞进肚中,说:“这……竟如此爽脆可口。”
好的毛肚爽脆有嚼劲,而且容易咬断,并不会咬不烂,毛肚的口感配合着刺激的辣味,鲜的几乎没话说。
黑背吃了一口毛肚,味蕾全部打开了,立刻又夹起一块鸭血,这鸭血是祁律新鲜调制的,那和超市里面买到的就是不一样,夹起来韧道道儿的,筷子夹不烂,入口却又滑、又软、又嫩,那感觉十足奇妙,仿佛是美人儿的香舌,叫人欲罢不能。
黑背平日里一点辣味儿也吃不得,今日却吃的津津有味,因为确实很辣,黑背便端着白花花的稻米饭,就着米饭,一口毛肚、一口鸭血,就连垫在下面的豆芽都变得十足美味。
黑肩见他吃的香,满眼都是宠溺,绝对是弟控坐实了,笑着说:“也是奇了,平日里弟亲一口辣也不吃,今日却食的这般香。”
其实黑背不食辣,并非真的不食辣,确切的说,黑背是不吃苦而已。当时没有现代的辣椒,辣味首屈一指是姜,但姜的辛辣带有“异味”,很多人都吃不了姜的辛辣。除了姜还有藙子,如果做不好的确会有苦味儿,黑背对苦味十足敏感,因此便让别人误以为吃不得一点点的辣。
祁律做毛血旺的时候很注意调味,还加入了大量的花椒,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什么苦味,全都是麻辣鲜香的味道。
黑背吃的是津津有味,满满一大豆,全都被黑背吃的精光,一点子也不剩下,恨不能用辣汤汁泡米饭吃,祁律还发现,其实黑背很能吃辣,反正比天子能吃辣很多……
天子犯坏,告诉祁律黑背喜欢食辣,果不其然,很快寺人就回来禀报,说是祁太傅做了一道很辣很辣,在膳房外面闻了都能打喷嚏的麻辣菜色,叫做……
寺人学舌了半天,说:“叫……叫做……哦是了,毛血旺!”
天子一听,心中欢心起来,祁太傅做了这么辣的菜色,黑背不食辣,怕是一口都不会食,那最后,这鲜香麻辣的毛血旺,还不是入了寡人的胃口?
天子是运筹帷幄,笑眯眯的端坐在太室之中批看文书,就等着太傅“铩羽而归”,然后将他亲手料理的毛血旺端给自己食用。
天子等了一会子,心中偷笑不已,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日头都要落下去,祁律还不回来,便说:“祁太傅如何还不回来?去看看祁太傅到何处了。”
寺人连忙去查看,没多久便急匆匆归来,说:“回天子,太傅已经到应门了,马上便入路门。”
祁律探望了黑背,从王宫最外层的皋门回来,穿过库门,然后是应门,最后面是路寝宫前的路门。
天子一听,连忙正襟危坐,端起一卷竹简,装作正在忙碌公务的模样,板着嘴角的笑意,不让自己得逞的模样太明显。
踏踏踏——
是跫音,祁律终于回来了,步履轻快的走进寝殿的太室。
天子一身黑袍,身材高大,正襟危坐,头戴冕旒,那模样端端的禁欲十足,淡淡的说:“太傅回来了?”
祁律点点头,拱手拜见,说:“回天子,律回来了。”
天子狐疑的瞥眼看了一眼祁律,微微皱眉,只觉得不对劲儿,祁太傅怎么空手回来的,不应该提着装有毛血旺的食合铩羽而归么?怎么如今两手空空,两袖清风的便回来了?
祁律笑眯眯的给姬林见礼,心里想着,装,你就装,我看你还能装到甚么时候?
果然,天子有些安耐不住了,忍不住便说:“太傅,听说你做了新菜色毛血旺,毛血旺呢?”
祁律笑得一脸和煦,说:“回天子,律前去探病,毛血旺自是带给黑背小君子了。”
天子把简牍往案几上一撂,更加狐疑说:“黑背都食了?”
祁律点头说:“是了,都食了,黑背小君子煞是喜爱律所做的毛血旺,一口气全都食了,恨不能辣汤都拌了米饭,一滴都不剩下。”
天子纳罕不已,说:“他不是不爱食辣么?”
天子刚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秃噜了甚么,果然,下一刻便对上了祁律笑眯眯别有深意的眼神。
祁律说:“小君子不爱食辣?天子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罢?”
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