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容磊的女孩子非常多,多到他打篮球,你不提前半小时去占座,就只能站着看。
但浪归浪,谁让他生了张多情的脸。
容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林故若从没见过容磊和谁在一起过,甚至暧昧都没有,直到她自己成功上位。
“十四岁的容磊”对大家来说似乎是个不能提及的话题。
林故若头一次知道他十四岁时候可能经历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是在二班人高考结束的散伙饭现场。
他们提前竞赛保送走人,没刚考完的同学们那么激动,却被气氛感染,都没少喝。
期间有人喝大了,开始拉着暗恋对象表白,拿着麦克风从六岁尿床说到自己压岁钱储蓄卡放在暖气片的饼干盒里。
自己的丑事都按筐往外抛的人,自然是口无遮拦的,林故若犹然记得,那天她坐在容磊旁边的位置和人玩骰子。
输了算容磊的,赢了算她自己的。
手气极佳,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就听到了有人在喊容磊的名字,声音洪亮,“在这里,我首先要谢谢我的偶像磊哥!”
对方提到了容磊的名字,于是林故若和容磊齐刷刷的停了手上的动作看过去。
喝高的男同学已经脱鞋站在了沙发卡座上,一条腿跪在扶手上,一只手胡乱地指着方向,像是想要找到容磊所在的位置。
“我磊哥,十四岁时候。”他就说到这里结束,还什么具体内容都没讲过,话音就戛然而止。
旁边坐着的人忽然暴起,眼疾手快地夺走了他手里的麦克风,同伴配合的捂住了他的嘴。
接着三四个人迎上去,直接把他架离了大型丢人现场。
林故若那天喝得少,基本上都是容磊替她喝得,所以对这件事的印象很清明。
她好奇的扭过去想去问问容磊,十四岁时候发生过什么事,然后对上双失焦没有温度的眼睛。
容磊的眼睛很是漂亮,大概是遗传的基因,他一家子都是漂亮的桃花眼。
眼尾狭长而微挑,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会随着光影的变化蕴出不同的颜色。
有时是黄昏波光粼粼的湖,有时是细碎的星辰,有时是跳动的幽蓝火焰,更多的时候林故若都在容磊的眼睛里面找到她自己。
她从来没见过容磊这样的神色,薄唇紧抿着,深邃的眸如寒潭,周身都透着凉意。
原本握着骰盅的手,因为握得太紧,而青筋必露。
于是心思细腻如她什么都没有问下去,而是催促着同桌玩骰子的同学们快开下一局。
刚刚高考完的少年人,和逃离动物园的猛兽们本质上没有区别。
大家很迅速的略过了这个小插曲,赌局继续,容磊的表情很迅速的更改回那副懒散带笑的模样。
林故若甚至不知道是否是包房的光线太昏暗了些,令她产生过什么错觉。
直到后来容磊的生日宴上,有人与容磊不和,他不请自来的送礼,礼物价值不菲,讨好的意味十足,可容磊并未给他半点儿好脸色。
那人却因身份地位的差距不得不再来冲容磊敬酒。
敬酒词再次提到了容磊的十四岁。
那人讲,“容少少年天才,十四岁时候就那么能,怪不得如今这样出息呢。”
容磊含笑,脸色未变,干脆利落地指了下门口的方向,阴恻恻地回应,“成董后面的董字算是不想要了,我明白的。”
林故若当时就站在容磊旁边吃小点心,脸色骤然冷下来。
“滚。”容磊厉声冲那人吼。
那人肥胖的身体微微颤抖,保安大步迎上来。
林故若伸手忽然拦了下,她在容磊困惑的目光里,缓缓和那人说,“成董前几天好像来我家登门拜访过,我忘了是求入股还是什么事情,家父人好,言辞委婉,没有直接回绝您,今天我代他告诉您,想都别想,我姓林。”
随着房价飞涨,土体价格同样飞升,林家世代从事殡葬行业,为了陵园屯地动辄上万顷,殡葬股也成功在港股上市,一路顺风标红。
林家今时不同往日,早没有人敢再当林故若的面说她是不良人。
父辈们为人处事低调,闷声赚大钱,她也从不以大小姐身份自居。
有容磊张狂桀骜的珠玉在前,林故若多数时候都是被忽略的,年长点儿的人看她,就像是看一个貌美的花瓶。
圈子里的花瓶没有一千也有一千二,没人在乎容磊身边女伴是谁。
直到那天,林故若婉言自曝家门。
她的身份落实,开始有人对她示好,十四岁如何的风波再度被掩盖过去。
再后来林故若也听过两三次,都是容磊和好兄弟们酒后三两句互损的垃圾玩笑话。
但统统就停在“十四岁”三个字后终止。
再后来许多年过去,大家都长大了,开始更体面、办事稳妥,没有人再提当年旧事。
林故若在听墙角后一度猜测过容磊十四岁时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是痛楚,是不能提及的,搞不好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初恋白月光,所以才不过和自己玩玩而已。
她曾经偏执的想弄清楚到底发生过些什么,好的坏的,都“玩玩而已”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林故若问过容磊,容磊只是哄着她笑而不语。
当然也问过朋友们,大家对此三缄其口。
因此迄今为止,哪怕和容磊认识十年,“交往”近八年,好友圈层叠到这个地步。
林故若依然不知道关于容磊的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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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闻落行气急败坏之下,为这十四岁,加了个初恋的限定词。
虽然放下、想开了容磊关于玩玩而已的言论,却不代表林故若能接受他真是心里有个白月光的。
林故若一拍大腿,手握吃到一半的烤串,匆匆赶到阳台这头,“我想知道,你快说。”
舒悦窈环抱着手臂,站定在林故若身旁,徐扣弦只是回眸,坐在原位没动,若有所思的模样。
夏夜的风很轻,带着尚未消散的暑气,空气在闻落行的话音响起后凝结成冰。
直到刺鼻的焦糊味涌上来,才有人回神。
容磊在怔愣的过程中忘记翻面,柔和的灯光落在他凌厉的五官上,是掩不住的落寞,鱿鱼被他烤糊,表面变得干巴巴的。
他把鱿鱼从烤网上取了下来,又动手翻了翻剩下的大半箱子烧烤原料,垂眼低声问,“你们还想吃点儿什么吗?”
长睫毛在他眼睑下打出圈阴影弧度,令林故若无法从他这刻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东西。
原本放言要摊牌抖落出陈年旧事的闻落行跟着沉默,他别过头,留给舒悦窈一个寡淡的侧颜,再回头,举着个海胆,温吞问她,“你还要不要吃?”
舒悦窈漠然,“你是真不嫌扎手啊。”
“……”闻落行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为何,同手同脚的用没带毛线手套的那只手去抓的海胆。
“算了,我突然不是很想听。”林故若耸耸肩,她在这沉默和无措里,彻底明白过来。
这事多半真的无法提及,她早该知晓,否则以她和舒悦窈还有徐扣弦的关系,好友为什么总是打着哈哈叉过这话题。
容磊其实没有生气,他只是在思考而已,事情过去十几年,早不是被人提及就炸的少年。
他在顺着线往回推算,有多少人在林故若面前提过“十四岁”,林故若又明里暗里的撒娇撒痴问过自己几次。
如果说自己有个致命的缺点,那这算不算致命的缺点?
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事,容磊并不肯定林故若听到的隐晦版本里包不包含白月光的内容,要是有,那特么的才精彩绝伦。
他其实很纠结,边机械性的往烤架上放不容易糊的锡纸花甲和锡纸金针菇,边犹豫要不要和林故若说自己的年少。
既不希望林故若误会、心存芥蒂,又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曾伤痕累累。
进退皆两难,林故若先松了口,她轻飘飘地说自己不想听了。
但容磊很清楚她这样的语气代表着什么。
是每次放弃时候才会有的,就差把“ok fine.”直接贴在脑门上了。
人还是会带着满面笑容硬撑,然后到深夜抱着被子失魂落魄。
太了解,才无法忽略。
闻落行先一步冷静下来,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海胆壳剪多了,手法熟练许多,一片一片带刺的壳被剪刀夹着剥落,露出里面黄澄澄的肉。
“若若。”容磊仰头,与阳台那边手肘弯曲托腮撑着脸颊的林故若对视。
林故若浅笑,顾盼流转,“喊我干啥?烤好了?”
容磊无奈道,“你吃鱿鱼吗?”
“……”林故若瞅了眼糊得没眼看的鱿鱼,被他问住,震惊不已道,“我没想到你求婚不成,居然想毒害我?”
容磊比她还震惊,苦笑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缺德带冒烟的人?我的意思是你吃我再重新给你烤点儿。”
“那你重烤。”林故若毫不客气,“你在我心里缺德的确冒烟。”
在远处安静坐着吃烧烤,吃到半饱地徐扣弦擦了擦嘴走过来,她把舒悦窈领回去带离阳台边缘。
再折返,冲着容磊朗声喊,“来脑花,加辣,作为我等下帮你讲十四岁故事的报酬。”
“好的,谢谢老板。”容磊颔首致谢。
他自己本身是无法和心上人复述自己经历过多日狗的破事的。
阳台这边加那边一共五个人,首先排除自己和林故若,再把舒悦窈这种情绪化足,还可能讲到半截被闻落行带回家的选手排除。
就只剩下徐扣弦这个最优选项了。
她本职是律师,读书时候日常辩论队一辩位置,在嘴皮子吐露字这方面,舍她其谁。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等容磊开口喊她,徐扣弦自己先过来把活揽了。
虽然主要原因是还没吃饱……
“先吃饭,吃饱了去听徐二给你讲我十四岁时候发生过什么吧。”容磊敛了笑,认真道。
林故若同样不再托腮,她眨眼,点头乖巧回,“行,那我要吃个烤馒头,爱你呦。”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