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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冲喜[重生] 绣生 6974 2024-06-29 17:49

  “下去做好准备吧。”李凤歧吩咐了一声。

  姜述应声,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他又问了一句:“法场上情形如何?”

  “法场上挤满了百姓,都在诵经祈福。”姜述也没想到王妃当真能把全城的百姓都引到外城去。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们这样习惯了严寒的武将都有些受不住,但那些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却顶着风雪在虔诚诵经。

  他还记得乍一看见那场面时所带来的震撼。漆黑的法场上,只有祭台上的篝火在风雪中燃烧,下头的百姓一个挨着一个,或跪坐,或盘膝而坐,皆是双手合十,垂首祈福。而王妃与老王妃,则跪在祭台最前方,身姿傲然,神色庄严。

  那祭台中央诵经的老和尚,瞧着都没有他们二人来的震撼。也难怪百姓们纷纷效仿,人越来越多。

  姜述说完,就见李凤歧沉默地看着他,说:“还有呢?”

  还有?

  他正想说没什么了,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什么,道:“王妃计谋高明,从军中搜罗了一批淘汰的棉衣分发给了来祈福的百姓。若是西煌探子看到,恐怕会更信以为真。”

  军中的棉衣与普通棉衣自然有区别,西煌同他们打了这么久,彼此都知之甚深。若是西煌探子瞧见那些穿着军用棉衣的百姓,恐怕会以为军中兵卒也参与了祈福仪式。

  李凤歧微微颔首,流露出些许骄傲。他的王妃自然是不同寻常人的。

  他本来还想多问几句,但张了嘴,却又觉得没有必要。等灭了西煌,他自己去看。

  摆了摆手,示意姜述去忙旁的事情。

  ……

  亥时末,除夕将尽,新的一年将至。

  北昭军中隐约传来庆贺的欢呼声,打前锋的探子悄无声息折返回来,将之告知闾丘锋。

  “他们果然松懈了。”闾丘锋神色微缓,拔出身侧弯刀,沉声道:“走,跟我去杀光他们,打下渭州城!”

  西煌军中的呼声震天。

  黑夜之中,十万人马以雷霆之势奔来,极北城墙上的守卫大约是喝醉了酒,直到军临城下,城墙上才燃起狼烟,响起尖锐的号角声示警。城墙之上,兵卒叫嚷声和脚步声匆匆。

  “撞门!”然而此时,西煌的攻城木已经开始大力撞击城门。

  攻城木撞在坚固的城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黑暗中却格外的明晰。

  北昭军果然被忽如其来的攻城打乱了阵脚,待城门被撞开,闾丘锋带兵越过城墙,才对上领兵迎敌的李凤歧。

  他勒了勒缰绳,身下高大的战马扬蹄踩在了倒下的城门上,他弯刀直指李凤歧的方向,声如洪钟:“永安王,这渭州城今日就该易主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李凤歧反唇相讥,长刀一扬:“杀!”

  两军在极北城墙与渭州城之间的空地上厮杀在一起。

  漆黑的夜色之中,烽火连天,鼓点急促,士兵的喊杀与兵戈碰撞声不绝于耳。

  闾丘锋舔了舔弯刀上的鲜血,策马挥刀,杀入北昭军中,刀尖直指李凤歧。

  身侧的朱闻意欲迎战,却被李凤歧拦下,他挥刀向后,半人长的厚背重刀在地面拖拽出深刻痕迹……

  混战之中,两人策马狂奔,指向对方的刀尖蕴含凛冽杀意。

  沉重的刀身相撞,交错而过时,刀身擦出火星。

  闾丘锋横刀身前,目光扫过李凤歧的双腿,不怀好意笑道:“听闻永安王先前中了奇毒,双腿不良于行。如今看着,倒是同常人无异。”

  “废话少说,本王可没工夫同你叙旧。”李凤歧嘴上讥讽,但踩着马镫的双腿,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看来他猜的果然没错。

  闾丘锋眼中划过了然,胸中胜算更大。他又笑了笑,再挥刀时,刀刀直攻李凤歧的双腿。

  之前他听闻李凤歧身中奇毒成了废人,可先前一战李凤歧忽然领兵出战,却半点瞧不出曾中过毒,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如今交锋中一试,对方虽然面上若无其事,但身体的动作却骗不了人。

  他的腿还未好全,如今多半是在强撑以稳定军心!

  闾丘锋想明白后,故意攻击李凤歧的双腿,就见原本沉着的人,虽然极力镇定,却还是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我今日便要取你项上人头,祭我西煌将士英灵!”闾丘锋眼神一利,重刀砍向李凤歧的双腿。

  李凤歧察觉他的意图,神色一惊,想要策马避开,但双腿的动作却明显滞涩,慢了一步。眼见避无可避,只能狼狈地滚下马避开。

  “王爷!”奋勇杀敌的朱烈见状大喊一声,便策马奔了过来,将落马的李凤歧拉上马,带着他逃回了后方。

  闾丘锋见状放声大笑,扬声道:“永安王已是我手下败将,西煌勇士,随我杀进渭州城!”

  话音落,西煌士气大振,而北昭军中明显骚动起来。军中甚至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

  闾丘锋岂会浪费此等大好时机,乌泱泱的西煌军如洪水般涌入极北城墙内,北昭军士气大跌,来不及撤退的小部分军队,如同散沙一般四散而逃。

  而西煌军则运来攻城木,再次开始撞击渭州城的城门。

  ***

  震天的厮杀声传到了外城,原本虔诚祈福的百姓们抬手张望,迷茫的面孔上隐现惊慌。

  “怎么回事?”

  “怎么战鼓声和号角声?是不是西煌军杀来了?”

  “有王爷在,就是西煌也没本事杀进来吧?”

  “……”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里,有人看向祭台最前方的叶云亭与老王妃,见二人仍旧笔直地跪着,双手合十虔诚祈福,对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充耳不闻,便也跟着略微安下了心。

  “王妃和老王妃都没动呢,肯定没大事。”

  “也是,自从有王爷坐镇,西煌人就没打进来过,这次也肯定能打胜仗。”

  祈福的百姓们小声交流着看法,骚动又渐渐平静下来。

  渭州城方向传来的厮杀声一直未曾断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收兵的号角声忽然响了起来。渭州百姓们对这声音并不陌生,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收兵了。”

  “必定是又打了胜仗。”

  “果然是天佑北疆!”

  然而他们正议论纷纷时,却听渭州城中又传来一声重物倒塌的巨响,紧接着,便是更加清晰的喊杀声。连身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动,似有千万马蹄奔驰而过。

  与此同时,城中燃起冲天的火光。

  法场上有人猛地站起身来,瞳孔中倒影着熊熊火光,他喃喃道:“渭州城,破了?”

  话落,越来越的人踉跄着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城破了?”

  这些呢喃低语,似一粒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泊之中,很快便激起了剧烈的浪花。众人从不可置信到惊慌恐惧,只花了不到数息的时间。

  所有人都陆续站了起来,互相推搡着、惶惶不安地看着火光熊熊的渭州城。

  第105章 冲喜第105天 以尔尸骨,护我百姓!

  渭州城中。

  闾丘锋带兵杀向都督府, 一路之上,北昭军溃不成军,节节败退。李凤歧不见踪影, 大约是落马受了伤暂时藏起来了,只有他身边两名副将朱闻与姜述还在负隅顽抗。但主将已经败,又不见踪影, 北昭士气跌破,他们战败, 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先将城中清理一番。屠尽北昭残兵。”闾丘锋站在都督府正堂,长刀拄在地上,尚未干透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刀锋滴落,浸入青砖之中。

  三名副将齐声应时,眸中野心翻滚。其中一人道:“那城外的北昭百姓如何处置?”

  因为永安王妃的缘故, 那些百姓都还在外城的法场上, 但想必这个时候,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渭州战败城破的消息。

  “别让他们跑了。”闾丘锋道:“带兵将人围起来,最好活捉李凤歧的母亲与王妃,那些普通百姓暂时先关押起来, 到时候从里面挑些漂亮的女人,赏给勇士们。”

  那副将一听, 眼中精光愈盛, 左胸重重擂了一拳:“末将这就去!”

  闾丘锋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坐下, 不紧不慢地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凉透的茶。北昭富足,就是这饮茶的器具也做得精致无比,这茶叶更是北昭富人才喝得起的好东西,就说在北昭,一两好茶能值千金。而寻常人则只能喝茶梗。

  可在西煌, 价值千金的好茶只有皇室才能喝得起。像他这样为国立功的大将军,也只有受到王上恩赏时,方才能得上一二两。

  闾丘锋一口吐掉口中略显苦涩的茶水,轻蔑道:“就这样的东西,也值千金?北昭如此富裕,那这次谈判,我便要让西煌的普通人,也能喝上茶叶!”

  堂中的将士齐声附和,仿佛已经看到不久之后北昭割地赔款的将来。

  ***

  渭州城外,人心浮动。

  法场上的百姓们惊惶四顾,却不知该何去何从。这里的许多人,根在渭州城。渭州城破,他们的家也就没了。

  有人在问怎么办,有人说“不如跑吧,不然等西煌人杀出来,命都没了”,还有人说“干脆杀进去,他们这么多人,跟西煌人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家破人亡”……

  无数惶恐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祭台上的诵经声不知道在何时停了。叶云亭在季廉的搀扶下站起身,动了动跪得僵硬麻木的双腿,方才转过身来,拿起一旁的铜杵,重重在梵钟上敲了三下。

  梵钟的声音雄浑沉闷,自带一股庄重。钟声如水波荡开,一阵阵扩散出去,让骚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源头。

  叶云亭握着铜杵,神色从容笃定:“诸位先莫要惊慌,不如听我先说两句。”

  他的声音并不浑厚,但在静默的黑夜里,却传得很远。

  “自永安王镇守北疆之日,未曾有过一场败仗。永安王在一天,渭州城安一日。是也不是?”

  百姓们面面相觑,长居渭州的百姓们零零星星地应和道:“没错。”

  “是,只要有王爷在,西煌蛮子就杀不过来!”

  “那今日也不会有例外。”叶云亭又在梵钟上重重敲击一下,钟声传出很远,却未曾掩盖他沉静的声线:“我乃永安王妃,站在我身侧的,是永安王的母亲。我们信王爷这一仗不会败,会一直坚守在此地,等着北昭军大捷。你们可愿信?”

  百姓们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有人高声道:“可若当真败了,又该怎么办?”

  “是啊,西煌蛮子凶恶,现在逃命还来及。若是迟了,恐怕就要成了人牲。”

  “……”

  人群里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有质疑的,自然也有支持的。只是大家谁也没有先动,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夜晚,要逃也难得寻到方向。

  叶云亭静立在原地,那些议论声他都听在耳中。但此时此刻,他尚且不知城中情况,不能贸然将李凤歧的计划透露给这些一无所知的百姓,所以他只道:“要死也是我死在大家前头。我与母亲,誓与渭州共存亡!你们呢?是要背井离乡做逃兵,还是与我一同死守家园故土?”

  青年的身姿并不伟岸,甚至有些瘦削。身后燃烧的篝火映照出他的面上神情,仍旧一派沉静从容。但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字字铿锵,振聋发聩。

  大雪漫天,北风呼号。祭台上的和尚们又敲着木鱼,诵起了经文。

  身后的渭州城中,火光愈盛,厮杀声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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