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你是傻子,我看你是真傻。”余荣讥讽地看着宋宁。
宋宁一笑,不置可否:“开始前,还要请余舅爷细说一说,方才车撞人时的情形,如何撞,撞到哪里?!”
“行,我告诉你。”余荣道,“我们从春月茶楼出来,穿街而过,他走在最后面。”
“却不料,这个贼子驾着驴车直接冲了过来。”
“驴车的车厢撞到宿玉,宿玉倒地就再没有起来。”余荣道,“你可以问问这贼子,我可有半分冤枉他?!”
车夫都坐在车辕上,当然看的很清楚。
宋宁的目光投向刘大桥。
“是,”刘大桥吓的声音都哑了,“车冲过去,把他撞到了。我、我想停的,但没有拉住。”
宋宁问道:“你从南往北,对方从东面往西过街?你撞到是他什么地方,可记得?”
刘大桥想了想,回道:“撞到他左边肩膀,他往后一倒,就、就死了。”
“知道了。”宋宁微微颔首。
刘大桥像看着救命菩萨一样看着她,满脸的希冀。
宋宁转身看向余荣:“余舅爷,那我就开始喽!”
“端个椅子来,老子坐着看人作死。”余荣道。
宋宁往死者那边走,沈闻余两步上前来,低声问道:“你准备验尸?”
“正好,帮帮忙。”宋宁牵着他衣袖一角,挑眉道,“帮我记录。”
沈闻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确定?”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吹牛没谱的人,所以他惊疑的,是她真的要打算验尸。
“是。”宋宁走到死者身边,将那位叽叽喳喳的大夫拂开,袖子一挽,道,“快去!”
沈闻余迟疑了一下,和认识的笔墨铺子老板喊道:“取纸笔来。”
“哦,哦,好!”笔墨铺子的老板都一脸惊疑,兴奋地去取了笔墨来,贴心地附送了小桌子。
周围的人也跟着激动的往前凑,想要看清楚宋宁到底想干什么,小声议论着:“她居然要验尸?”
“宋宁什么时候是仵作了?”
“嘘,不要吵,看她怎么做。”
贴着余荣的紫衣男子扯了扯余荣的衣袖,道:“舅爷,您真让这个女人胡闹吗?”
“别急,你把她当猴子看,就觉得有趣了。”
紫衣男子神色凝重。
沈闻余沾墨提笔,对正背对着他查看死者的宋宁道:“好了。”
宋宁颔首:“那就开始。”
第19章 他的死因
沈闻余微微颔首。
宋宁不疾不徐地道:“死者男性,年纪十八到二十二岁,死亡时间约一个时辰。”
“死者左眼角有轻微皮下出血,左侧鼻翼略有片状表皮脱落。”
沈闻余一怔,惊诧地看着她。
周围本还是嘈杂的,但在她开口念报的时候,瞬间安静了。
刘杨氏惊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继续。”宋宁解开死者的衣领,将他头颅翻向右侧,“记,死者左侧耳骨表皮脱落伴有皮下出血。”
“死者后脑有旧伤留疤。”
“下巴有弧形抓挠指痕。”她放下死者的头,手摁在脖颈处,接着道,“脖颈左侧有皮下出血点。”
艳阳之下,无一遮掩阴暗之处,铜雀街上几百数双眼睛落在宋宁的身上、手上,随着她手的动作,引起一阵细小的惊呼声,随即又归于平静。
仿若炙热夏天带来的一阵清风,从脸上刮过,让人神思清明心神会聚。
遥远的江边垂柳上传来的鸟雀叫声,平时都是悦耳动听的,可此刻,却觉得吵闹烦躁,遮着了宋宁并不高的声音。
宋宁拿起死者的右手:“食、中、小指的指掌关节表皮脱落伴有皮下出血点。”
“前胸及肩表面无伤。”宋宁将死者的衣襟解开,脱掉了上衣,手指轻摁压双侧肋骨,“左则第十根肋骨骨折。”
“腹部有明显弧形、皮下出血。”
沈闻余微微顿住,接着往下记录。
她摁了摁死者的腹部,微微一顿,接着往下:“死者左腿筋骨存有旧伤。”
这话一说,四周又出现了议论声,那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大夫,冷笑一声:“姑娘气势如此之足,查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宋宁扫他一眼,不急不慢地道:“死者今年二十左右,家境一般,曾读过书,他儿时曾从高处跌落,养伤许久。”
“六个时辰内,死者曾和人发生过争执,并拳脚相加有过斗殴。”
她说完,那大夫讥讽道:“你若说他从高处跌落也罢,可你如何得出她家境不好的?”
“因为这里,”她展示死者左手食指,“食指上有刀割的细小旧疤四条,右手手心有握笔的茧子但也有干粗活的痕迹。”
食指一条疤可能是意外,可四条相似细疤,多数是割草或其他农作物所伤。
“寻常读书人,皆是被家里人珍之重之,但凡有能力,都不会舍得让他们做粗活。可此人指节粗大有茧,可见家中情况实在不好,他不得不读书之余出去干活。”
她话落,立刻有人赞同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我爹娘再累都不会让我放了书去干活。”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有人附和。
那大夫还要再说,旁边有人打断他,没好气道:“你是大夫又不懂这些,不要乱插嘴。”又道,“阿宁,你接着查。”
那大夫嘴角直抖,脸色难看至极。
那边,紫衣男子哼了一声,推着余荣,道:“舅爷就不该听她说这些废话,说什么宿玉家里穷,说什么旧伤新伤的,这些东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看,她根本就是在帮她邻居……保不齐还是她家里人脱罪的。”
余荣没想到这一层,眼睛一瞪,看向宋宁问道:“你到底查出来没有,宿玉不是车子撞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宋宁用手帕擦了擦手,走到余荣面前,问道:“余舅爷,可否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又问?说!”
宋宁颔首:“请问,死者宿玉子夜过后和谁有过斗殴打架的事?”
“不知道。”余荣问紫衣小哥,“叶蕴,宿玉和谁打架了?”
叶蕴摇头:“我哪知道呢,又不是天天和他在一起。”
“还有一问,死者今日可曾喊过肚子?”
余荣点头:“他就是因为肚子疼,才走在最后面的。我刚准备带她去医馆,谁知道出了这事。”
宋宁颔首。
余荣很不耐烦:“你问这么多,他到底怎么死的?”
叶蕴也跟着大声问道:“你要查不出就趁早滚,别耽误舅爷的时间。”
“不敢耽误舅爷时间,我这就解释了。”她徐徐走回去,将死者侧翻过来,和众人解释道,“死者的左肩处虽有一些擦伤,但仅仅在左肩,别处并无擦伤撞击的痕迹。”
余荣也好奇,走了过去盯着左肩看。
“所以呢?说结果。”
“所以,死者确实并非撞死,而是被人打死的。”她一字一句地道,“这便是我和您确认,死者可曾打架以及有无腹痛。”
余荣怔住了,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怔住了。
好一会儿,余荣反应过来:“你他娘的和我开玩笑?他打架的时候没打死,为什么现在死了?”
周围也跟着点头,有人小声道:“确实,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被打当场不死,过了一会儿死了。”
“有的死,并非立刻死。”宋宁在死者的腹部摁了摁,“他刚死,腹部柔软,若舅爷同意可以剖开他的肚子,就会发现他已满腹鲜血。”
此话落,周围传来一片吸气声。
“你说什么?切开肚子?”那个大夫惊骇地问道。
宋宁颔首。
大夫甩袖:“荒唐!”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四周传来,所有人都被她的震住了。
闻所未闻,就不提可曾见过。
“肚子切开不是一肚子血,难道是一肚子粥?”余荣反应过来,怒道,“你拿我开涮是不是?”
宋宁摇头:“您看我像在玩笑?”
她神色认真,目光从容,余荣怔了一下,那边一直未曾开口的沈闻余问道:“我也不懂,你说切开肚子后,满腹的血是指什么?”
“在六个时辰内,他被人殴打了腹部,造成了肋骨的骨折,”宋宁半蹲,指在一处淤青出,大家的视线顺着她的手划过,又落在腹部。
“对方不但造成了他的第十肋骨骨折,也让他的脾脏或某一处内脏破裂。”
“在过去的三到六个时辰内,他的破裂处一直在出血。”
“结果就是,死者被人殴打致使内脏破裂失血而死。他倒在这里,不过正是凑巧撞到了驴车。”
“如果没有驴车来,他也会死。”
宋宁不急不慢地说完,手在死者的腹部轻微摁压,看向余荣:“如他这般瘦弱的身体,拥有这样圆滚柔软的肚子很不正常。”
“所以,我断定他的死是内出血失血而死。”
余荣眉头紧紧锁着,上去摁了摁死者的腹部,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道:“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以前的肚子没有这么软。”
“若能剖开死者的腹部,就能找到他破裂出血处,死因就能更加的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