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多虑了,我从未想过要对他坦白身份。”
既然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就如他记忆中的一般,让她死在与蚩然作战的战场上吧,这样,她在他的心中依旧是那无畏的英雄。
辛醇又连连点头,明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大人还……”
“辛大人?”顾飞扬从汉白书院大步出来,在他身后,下课的学生也都抱着自己的书箱跟了出来。
辛醇随意拱手与顾飞扬打了个招呼:“世子殿下。”
“辛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我书院中来?还和我的马夫聊上了?”顾飞扬说着已一把将明玉珠拉到身后。
辛醇看他这般警惕,便呵呵笑道:“老夫过来办事,顺道带我那两个学生一起走。”
“我我我!”陈鹏迫不及待的从人群里挤出来,不忘拉上明泽:“我们!辛大人,我们在这!”
辛醇笑着点点头:“走吧!”
陈鹏不无得意,冲他的狐朋狗友们挥挥手:“老子去辛大人府上听课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万里兄,你不会真要参加明年的会试吧?”
“读书不考试,那我读个屁的书!”
辛醇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赶忙捂住嘴巴,瞪向狐朋狗友,拉着明泽追上辛醇。
“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到底明泽是他兄弟!还是我们是他兄弟!”
顾飞扬对陈鹏的转变也很是意外,不过他更意外的是明珠。
“殿下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飞扬收紧眉头:“小爷知你不是攀附权贵之人,辛醇那样一把年纪又有几分文墨的人,确实有些魅力,但这世上比他聪明,比年轻,比他英俊的人多了去了!更重要的是比他有钱!”
明玉珠不解:“殿下何意?”
顾飞扬干咳一声道:“他若以知己相交,必是想骗你感情,这天底下男人对女人的心思从来都只有一种!你听听也就罢了,不可当真!”
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少年郎已翻身上马。
明玉珠看他局促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也骑马追上他。
回到王府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顾飞扬喜道:“成太医来了?”
明玉珠道:“正好,让成太医看看你身上的伤。”
“那伤早好了!不过就是些皮肉伤。”
待入了府门,美丽果然快步迎上来告诉他:“成太医回来了,说是昨儿才回家,今儿就来找咱们王爷了,王爷说等你回来了让你赶紧过去呢。”
顾飞扬一把拉住明珠的手道:“走!”
“哎?你们爷孙相聚就好,我去做什么?”
“让成爷爷看看你的内伤!”
“不去不去!”明玉珠一心想挣脱他的手:“要看也改天看,我怕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说来,王爷还以为我是男人,骤然以女儿身见他,他少不得还要打我!”
“爷爷知道你是女孩肯定不会打你!来吧!”
“不去!”
一个拉,一个拽,二人在门口上演着拉锯战。
最后还是子丑看不下去了,赶忙将二人分开,捧着世子爷的手心疼的吹了吹:“都红了!”
“不去就不去!我先去问问!”
顾飞扬言罢便飞快奔着迎晖堂去,美丽后头追他道:“在花厅里喝酒呢!都喝了一天了!”
少年郎听闻一个踉跄,愈发奔跑如风:“爷爷!您可少喝点!孙子不能没爷爷啊!”
明玉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揉被他抓红的手腕,还好躲过去了。
不过这人在一个屋檐下还真挺危险的,也不知顾骁什么时候带顾飞扬回靖平去。
可一想到顾飞扬真的要回靖平了,她不由又有些黯然伤神。
顾骁确实快撑不住了,和老友久别重逢本是一件喜事,奈何这成太医太能喝,险些给他喝成丧事!
听到孙子的呼唤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热泪盈眶:“扬扬回来了!让扬扬陪你喝!让扬扬陪你喝!”
成太医仰头又灌下一盅,紧接着给他和自己都满上:“老顾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还以为咱哥俩这辈子都见不着了!我要是知道你现在过来,打死我也不离京啊!老顾!”
顾骁哭丧着脸道:“你这话都说一下午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唉,不说了,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干!”
言罢便抓着顾骁的手和自己碰杯,仰头,一饮而尽!不忘擦擦眼角的泪,怎么看怎么心酸。
顾飞扬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爷爷被成太医灌的一脸生无可恋,见他来后又生出一分回光返照:“扬扬!扬扬!”
“爷爷!成爷爷!”
成太医指着椅子道:“坐坐坐!快,你自己跟你爷爷说,我是不是特别想他!想的日夜睡不好!”
“嗯……嗯?”
顾骁哆嗦着腿起身道:“我这半天被他折腾的,醒了醉,醉了醒!不行,不行,我实在撑不住了。”
说着就要逃,却被成太医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下:“你哪去!说好咱哥俩今天不醉不归呢!”
“我已经醉了啊!”
顾飞扬哭笑不得:“成爷爷,您还太医呢,不知道酒大伤身吗?差不多行了。”
“知道归知道,可我就好这一口,我攒了一辈子家产,赚那么多银子,生而为人,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左右,那我忙活一辈子为的什么?又图个什么!我不管!我要喝!”
顾骁索性一骨碌倒在桌上装死,顾飞扬道:“醉了!我爷爷醉了!”
成太医无奈摇头:“他从小就酒量不行!”
顾飞扬暗自腹诽:就是酒中仙到您跟前也得矮半截,谁能跟您比啊。
不过他也就今天能喝个痛快了,久别重逢,无伤大雅,平日要喝爷爷肯定不允。
“成爷爷,您这次出京是去找药去了?”
“啊!你以为呢!要不是当初收了你那――”看一眼趴在桌上的老东西,成太医赶忙压低声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机会渺茫,我也得试试不是!”
顾飞扬乐道:“太好了!明珠有救了!”
“谁说有救了!我找是找了,但没找着!”
“……”
“成爷爷,您可是神医啊!”
“神医也得有药才行啊!”
“需要什么药您吱声,天底下还有我靖平买不到的药?”
成太医看着他脑门上写的‘有钱’二字,不由心痛的拍拍他的肩头:“那龙肝凤脑你买得到吗?”
“……”顾飞扬急了:“您总得说一件这世上有的东西吧!”
成太医却神秘摇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再想想办法,如果能找到就有点希望,若找不到,那真是无力回天,你先做好准备。”
顾飞扬沉默了,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成太医登时眼睛一亮:“好酒量!你爷爷不能喝,你来!你陪我喝!”
“我准备不好。”
“啊?”
顾飞扬道:“我说,我准备不好,我不想让她死。”
成太医一时间也有些沉默,他从医多年,见多了生死。
死之一字没什么好怕的,人死如灯灭,托体同山阿,但对活着的人才是折磨。
“爷爷知道你重感情,但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你总得想开些。”
“成爷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她。”顾飞扬抓住他的手道:“只要将她救回来,您什么时候想喝酒了我都随时奉陪!绝不推诿!您想喝什么酒我都买来孝敬您!”
成太医一脸为难的看着他道:“从阎王手上夺人,我也不敢给你打这个包票。”
“别人不行,您一定行!”
成太医只得模棱两可的应下,心里头却暗自琢磨,这傻小子莫不是真看上人家姑娘了?
顾飞扬说到做到,说陪他喝那就真陪,于是第二天的花厅里,美丽一进来就看到两老一少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小点声,别把殿下吵醒了。”
子丑从后头露了个头,看到里头世子殿下正躺在他铺的软垫上,老老实实的盖着被子,不禁露出个欣慰的笑。
美丽看了看蜷缩在冰冷地砖上的王爷,又瞧了瞧抱着酒壶,趴在地砖上的成太医,不禁有些纳闷:“你怎么只给世子盖被子?”
子丑道:“世子毕竟还小,着凉了怎么办?”
美丽虽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却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直到日上三竿,顾骁才睡眼朦胧的醒来,他头疼欲裂,半边身子都麻了,好不容易坐起来了,结果看孙子正裹的严实睡在旁边,登时就觉得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子丑!”
“王爷!”
子丑应声而来:“王爷有何吩咐!”
顾骁哆嗦着手指指向孙子:“这!这怎么回事!”
“属下怕抱走世子会将他惊醒,索性就把铺盖抱来了,还请王爷见谅!”
“……”顾骁怒道:“本王说的是这个吗!”
“啊?那王爷说的是?”
顾骁被他气的直接失声,索性挥挥手将人赶了出去,也是眼不见心为净!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不听指挥的手脚险些打翻桌椅,被惊动的顾飞扬也睁开眼睛:“爷爷?”
“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哎呦我这老腰……”
顾飞扬看看自己的被子,又看了看爷爷颤抖的腿,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赶忙爬起来扶爷爷坐在榻上,又将被褥包在成太医的身上,成太医这一醉保不齐得睡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