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听寅卯说孙子回来了,披了件外氅就迎了出去,正看到二人进府。
明玉珠手上拎着个彩云逐月的花灯,时不时晃两下,既新奇又欢喜。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还当成个宝了!”顾飞扬忍不住嘲笑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明玉珠却不这么认为,这在京城不是稀罕物,在禹城可稀罕了。
在禹城也就只有盂兰盆节方可奢靡一回在水渠投放河灯,但像这样种类繁多,拎在手上的花灯却是少之又少。
“你要是喜欢,明日小爷再多给你买几个。”
“不必,一个是玩,两个就有些浪费,中秋将近,我也算凑个趣儿!殿下就不要浪费银钱了。”
顾飞扬暗中磨他的小虎牙,心中忿忿不平。
花灯是买给她的,反要被她怪罪自己浪费银钱,也真是不知好歹!
顾骁远远看着二人郎才女貌比肩而行,一时间还真要乐坏了,瞧这两人的状态,明日就算直接拜堂他也双手赞成!
谁知他才高兴了没一会,孙子的脸又垮下来了。
少年郎站在通往后院的角门下,颀长的身影被风灯拉长。
他道:“明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吹胡笳?”
“殿下也知道胡笳?”
“我以前不知,不过光听这名字就知这乐器是从西域番邦而来,那些个胡人,生怕别人不知这些东西是从他们手上传过来的,总爱在前头加个胡字!什么胡瓜、胡饼、胡毯!如今又来了这胡笳!”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你怎知这胡字不是咱们中原人给他加上的呢?”
“是谁加的都不重要,你只告诉小爷为何会吹胡笳就行!”
“嗯……”
顾飞扬又双手环胸道:“你可别说去西域番邦游历过!也别说自己走南闯北遇到了什么高人传授!更别说自己天赋异禀,生来就会吹奏!”
明玉珠哭笑不得:“殿下把我想说的都给说完了。”
顾飞扬满脸的不乐意:“怎么,你能跟于夫子说得,跟我说不得?我们认识也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什么人,会些什么东西,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怎么总是藏着掖着?”
她苦笑不跌,竟不知该不该和盘托出。
她想过无数次,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明玉珠,是惊喜,还是惊吓。
她死而复生明明满怀希望,却又因命不久矣而落满失望。
一个再也无法上战场的将军,将注定不能成为他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和楷模。
见她只看着自己不说话,顾飞扬有些不耐烦了:“难道一定要我亲口说出来,说你来自禹城?”
明玉珠的瞳仁骤然一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顾飞扬被她这眼神看的心烦意乱:“不光小爷想到了!你以为萧源就没想到,他早就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去禹城寻亲了!若是有人认出你是禹城郡主的部下!你就算想躲也躲不掉!”
“禹城郡主……的部下?”明玉珠一脸莫名:“谁?”
顾飞扬看她还在跟自己装傻充愣,索性咬咬牙转身就走:“行!你不想说,小爷也不做那咄咄逼人之人!等你哪天想说了,想坦白了,小爷洗耳恭听!不过你最好快点,最好在小爷离京之前!”
言罢他走的飞快,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掩饰自己紧张的心情。
人还没走两步,就被顾骁一把拉到一旁,惊的他险些动手:“爷爷!您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蹲我呢!吓我一跳!”
顾骁却嘿嘿一笑:“吓一跳?你心都长在人家明珠身上了,可不吓一跳吗!来,跟爷爷说说,你们聊的怎么样了?明天能拜堂吗?”
“拜什么堂!”他拔高声音后又赶紧压低,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角门下已经没了明珠的身影,想来是回去了。
“不拜堂你们大晚上的凑一块亲亲我我?”
顾飞扬简直要抓狂了:“我们在说正事!怎么就亲亲我我!”
“什么正事?”
“我问她什么来路,险些就要逼她承认自己是禹城郡主的副将了!”
“……”
顾骁吞了吞口水,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的傻孙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会射箭,似在战场待过,又和顾无敌相熟,应该以前就骑过,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吹了胡笳!”
“胡笳?那是什么东西?”
“西域的乐器,中原少有,她竟可以娴熟的吹奏,单从这一点,我就敢猜,她来自禹城!上次行刺萧源的刺客死后,您有没有注意到,她一脸悲伤!”
“咳咳!”顾骁干咳:“那,那谁看了不悲伤?你看于星河当时不比她更悲伤?”
“这不一样!反正,我说不出来,她那眼神跟于夫子的不一样!”
顾骁忍不住挠胡子:“其实你要知道她是不是玉珠丫头的部下也很好办,玉珠的师父不就在咱府上吗?若她真是,天知能不认识?”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飞扬恍然大悟:“也是啊!”
“所以啊!她肯定不是郡主的部下,你也别胡乱猜测!人家不想告诉你,自有人家的理由,你非得这么刨根究底做什么!”
顾飞扬不满:“什么叫刨根究底?您之前还在问她来历,生怕我留她在身边是个祸害,怎么现在一看到她的真实容貌,立场就变了呢?”
“我!”
顾飞扬围着他爷爷左右看了一圈:“很难不让人怀疑爷爷您是想开第二春啊……”
“臭小子!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顾飞扬皮一下很开心,赶紧躲开他:“爷爷您早些歇着!我回了!”
顾骁气的后头顿足,他这明明是对孙媳妇的关心!孙媳妇!
也白瞎这孙子长得一副好相貌,却在俘获芳心方面蠢钝如猪!
正要回房,那跑远的孙子又三两步跑了回来。
“还要做什么!”
“忘了跟您说了,李都翟升我为参军,还给我派了个差事,让我出京剿匪。”
顾骁愣了愣:“带你?还是让你?”
“让!”顾飞扬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说是我近日多有长进,让我带病出去历练历练。”
顾骁像听了个大笑话:“历练?哪有让投军一个月的新兵去剿匪历练的!这不是胡闹吗!那他让你带的,莫不也都是些新兵!”
“这倒没有,反而都是些老油条,李都还给我安排了一个副手,好像是他的什么亲戚,说是给我打打下手,但到底能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顾骁浓眉一紧,神色不郁:“李都……他莫不是要借剿匪的名义来对付你?”
“想叫我死于匪徒之手?”顾飞扬勾唇笑道:“孙儿还真想去会会那帮悍匪!”
“去!为何不去!”顾骁也咽不下这口气,几次三番被人背后捅冷箭,他早就不乐意了:“叫子丑寅卯把府上护卫带上!还有我带来的近卫!莫说几个小毛贼!就是上阵杀敌!也绰绰有余!”
顾飞扬赶忙摆手:“不必不必,我这是去剿匪呢,又不是去登基,那能连自家亲兵都带上,勿的让人笑话!”
“哈哈哈哈!”顾骁朗声而笑:“你这臭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您当我是童言无忌!”他也跟着乐道:“您就瞧好吧,老是纸上谈兵我都腻了,您就当我是去练手的,哪怕一败涂地溃不成军也没什么,只要将来回了靖平不打败仗就行!”
顾骁点点头,虽是答应了,不过暗中依旧叫子丑和寅卯准备着。
能不能成功剿匪并不重要,孙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会不会有人背后放冷箭!
顾飞扬第二天见到明珠的时候,就把这事跟她说了说,并且还十分厚颜无耻道:“到时候,你,做男子打扮,随我出京剿匪!”
明玉珠有些震惊:“殿下这么看得起我?”
“这是你应得的!你不是一直崇敬郡主吗?小爷给你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你也感受一下上阵杀敌的快乐!”
谢谢您!她都不知感受过多少次了!
不过既然有世子殿下的盛情相邀,她一时有些技痒,便满口答应。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这次选择以弓箭做自己的兵刃,毕竟上次秋闱已经暴露过了。
到出征那天,顾飞扬才拿到新近的战报,说是京城之东,有一伙悍匪,他们背靠漕运要塞仓玉河,常做些打家劫舍,拦截货船的勾当,在天子脚下却闹的当地百姓民不聊生。
“既是悍匪,也是水贼,保守估计至少有七八百人,你们,就给我两百禁军?”
身着铜制甲胄的顾飞扬,晃晃手上的情报,问马青道:“这不是叫小爷带着人去送死吗?”
那马青一脸为难:“殿下这话说的,怎么就是送死呢,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殿下一根毛发,您千金万贵,只需去走个过场就是,咱们人少,输了也不丢人,大不了来年再剿嘛!”
顾飞扬算是听出来了,说是剿匪,原来是拿着朝廷俸禄游山玩水,也没他想的那些个明枪暗箭,归根结底不过就四个字――官匪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