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千家万户陆续进入梦乡,但酒吧一条街灯光缤纷歌声缭绕,大批深夜不归人玩得正酣。
雪知黎兴致冲冲,拉着方唐直奔大名鼎鼎的绘声绘色,传闻这家店帅哥美女扎堆,驻唱歌手一级棒。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进门之前便把退路堵死。
“说句实话,唐唐,如果不是你请客,营销经理给五折,我也不来这儿烧钱,所以今晚务必玩个尽兴。”
“好。“
方唐嘴角微扬,一本正经地打包票,“尽情玩,如果醉倒,有我捡你回去。”
小心思得逞,雪知黎反而笑容一滞,叹息起来。
“哎!突然好想‘又见荆轲’,曾经结伴闯荡江湖,他总会说,赏雪,随意闯!有打不过的人干不掉的怪,我给你撑腰!”
“你……”阿观知黎竟然还没有掉马,方唐倍感有趣,忍不住暗推一把,“退游之后就没再登陆看看?也许秦,荆轲又回来了。”
“呸!那个挨千刀的,别人的酷是说走就走,他倒好,一声不吭便消失。那我就让他死得透透的,才不要回头看。”
“不后悔?”
“这个自然。”
雪知黎眉头一挑,意有所指地说,“我们江湖儿女,风风火火英姿飒爽,最重要的是不拘过往,开启新副本。”
话落,伸手揽住方唐,大步走进绘声绘色,“我的姑奶奶,这耳濡目染的,你多少学着点,今夜找个新的怎么样?”
找新的?!
这个提议让方唐苦笑不得。
她解释道:“你想岔了,我并非拘泥过往,而是本来就不喜欢情情爱爱。”
彼时,绚烂多彩的光束照耀过来,兴奋激昂的音乐冲刺耳膜,她的解释自个都没有听清,更别说雪知黎。
没有早半分,也不曾晚一毫。
节奏恰好得让人心惊,仿佛现实露出嘲讽笑容,并即刻抹杀没有必要存在的鬼话。
方唐怔愣稍许,随后想大声反驳、自证,然而身旁已无倾听之人。
音乐正嗨,她看到雪知黎滑入舞池,穿梭在形形色色的男女间,姿态轻盈婀娜,像鱼回水中。
咽下要说的话,环顾四周,只见光与影变幻交织的世界里,充斥着热闹、奔腾、鲜活。
然而这个生命火热绽放的空间,意外地有些冷。
方唐紧了紧身上的宽松外套,朝吧台走去。
坐定后,她左手托腮,看自信含笑的调酒师,在杯、光、酒的映照里,动作利落帅气,翻手覆手间,牵动众人的味蕾和激情。
调酒师对技艺和气氛的把控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毫无疑问,他是这个场里的王。
方唐目露欣赏,像在看一件流动的艺术品。
对方投来视线,笑着问喝什么。
这时,她突然想起谢崇艺,以及那杯叫做“天马行空”的道别酒。
于是说:“我只有三个要求,苦的,度数不超过十五,适合长饮,其余任你发挥。”
调酒师微微惊诧,随后摇了摇头,“苦味虽有提神功效,却未必适合现在的你。”
“那――”方唐看着年龄不过二十五六,言谈举止满是自信、从容的男人,可有可无地问,“你觉得,我现在该喝点什么?”
“你该醉一场。”
他神情诚恳,“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论皮肤之美,放眼全场,没有谁比得上你,要珍惜。”
听到这话,方唐下意识捏了捏脸。
这些天睡眠质量差,直接影响到皮肤状态,手感不及以往水嫩有弹性,杯面镜面映照出的轮廓,肤色苍白近乎病态。
刹那间,她茫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
事业刚开始,起早贪黑街头摆摊卖糖水的辛苦时光,皮肤都没有这么糟糕过。
或许是年龄渐长,越发经不得摧残。
确实该好好睡一觉,如果酒能够,醉又何妨?
想到这,她看向调酒师,目光坚定:“就按你说的来,但我依然有要求,适合长饮,后劲足。”
“没问――当心!”
调酒师话锋突转,焦急地伸出手,似乎想把方唐拉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踉踉跄跄浑身酒气的男人径直倒过来。
方唐感到左肩一疼,仿佛被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住,十分难受,万幸的是“大山”很快被移开。
“对不住,对不住!我兄弟喝高了,没有恶意的。”袁从齐扶着东倒西歪的醉汉,连连道歉。
“没事。”
方唐语气冷漠、疏离。
对方却变得惊讶、热络,喊道:“嫂子!”
欣喜洪亮的嗓音似乎带着一股巨大魔力,方唐猝不及防,直接被定住,半晌没有回过神。
“嫂子,我是袁从齐。”
他提醒道,“我们见过的,星荷俱乐部掰弯喝酒那回。有一阵子没见了,水老大呢,来了吗?”
“……”方唐倍觉心痛。
果不其然,在这个世界上,会喊她嫂子的人,都与秦止水有关。
扎心刺骨的是,这没见的一段日子,她已经完成了从嫂子到不相干之人的转变。
实在无力解释。
她摇头说:“没来。”
扶着烂泥一样的醉鬼,袁从齐有些吃力,笑道:“那我先走一步,嫂子,你慢慢喝。”
说着,他朝调酒师打了个手势,示意酒水记我账上。
这点方唐不知情,直到喝得晕头转向,被人强行抱着离开绘声绘色,也不曾知晓。
当然,这是后话。
-
时间已经很晚了,街头灯光亮如白昼。
袁从齐安排司机送走烂醉的兄弟后,毫无回家睡觉的心思。
他在朋友圈感叹,历经一层剥皮般的苦难,总算全须全尾抵达桑榆,今夜谁有局?算我一个。
不过三分钟,评论区热闹一片。
提及最多的内容是――速来魁耀,有酒有人有好戏。
魁耀与绘声绘色齐名,相距不过一条街,因为近,袁从齐想也不想,即刻赶往。
到了地方,偌大的包间里酒色俱全烟雾缭绕,他意外地发现,从不泡夜店的秦止水竟然也在。
“老大。”
袁从齐快步走上前,笑着夸赞,“你给的法子超管用,我这次出国谈判,大丰收!”
秦止水眼波未动,轻晃手中红酒杯,淡淡一嗯,了事。
毫无兴致,特别敷衍。
那瞬间,袁从齐觉得陌生,仿佛自家老大换了一个人。心里犯着嘀咕,他暗暗打量起来。
视线触及酒杯,顺嘴一问:“怎么改喝红的了?”
不料这话引得大家齐刷刷看过来,像是触及某根敏感暗线。
玩骰子的,喝酒的,唱歌的,调情的,纷纷停了动作,热闹场面突然变得安静,气氛诡异。
袁从齐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然而来不及思考,下一句话已经说出口。
“老大,你你你,你瘦了!”
“……”知情者大气也不敢出。
“大惊小怪什么?”坐在秦止水旁边的女人狠狠瞪一眼袁从齐,“他即使瘦,也比你帅气,比你身材好。”
“那是自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从齐满脸堆笑,“路大小姐也在,幸会幸会。”
“哼!”
路佳娇俏一哼,毫不掩饰自身喜恶,“如果不是水哥哥在,我才不跟你们这般臭男人同处一室。”
水哥哥!
袁从齐不禁打了个冷颤,眼神下意识往秦止水身上瞟,只见他无丝毫反应,像是默许,又像是没听见。
呵,老大死皮赖脸窝在嫂子怀里,任脱裤子任打任骂的场景恍如昨日,现在竟然泡夜店,并跟路家大小姐哥哥妹妹的叫。
这是要闹哪样?
嫂子就在一条街开外,听到消息,还不分分钟杀过来!
思及此,袁从齐赶紧凑到秦止水跟前,压低声音提醒:“老大,悠着点,嫂子随时来查岗。”
“哐当!”
一直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人,突然拿不稳手中酒杯。
玻璃磕在桌沿应声而碎,暗红液体飞溅左右。
“啊――”
路佳受灾面积最严重的,惊呼一声:“我的裙子!”
她气鼓鼓的,看向秦止水,眼里三分责怪七分撒娇,“水哥哥,你赔我裙子,必须亲手挑。”
袁从齐急道:“哪有空陪你挑裙子!嫂子此刻在绘声绘色喝酒,等着老大去接。”
一声嫂子,犹如一滴水砸入油锅。
司衡、辛晖立刻看向秦止水,似乎在探究,此人是不是真如嘴上所说,此生绝不会再爱方唐。
路佳呢,则顷刻沸腾。
“什么嫂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水哥哥今晚是来跟我约会的。”
“啥?”
袁从齐双眼瞪直,像被什么噎住难以消化,“约会是几个意思?他一个有妇之夫。”
路佳气得不行,一字一句道:“字面的意思,你这个村通网,给我听好了,水哥哥他目前单身,准女友是我!”
单身。
嚯!
袁从齐机械地转头,一瞬不移地盯着秦止水,求证:“老大,这是真的吗?”
男人眉目微垂,慢条斯理擦掉飞溅在手背上的一滴红酒,随后缓缓开口,“喊我老大,你就没有嫂子这等生物。”
“呃!”
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感叹,“难怪嫂,方唐要在绘声绘色买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