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潦醒了,他满头是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地面,似乎还没从幻象里缓过来。
而尹溯见他此刻的神情非常差,便能猜到他在幻境所见的,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就不愿触及他的痛处,便没去问沈潦看到了什么,只道:“淤菊虫粉末有致幻作用,沈兄,你好些了吗?”沈潦点点头站起来。
三人来到街上,白雾已经散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然而当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后。
四周传来一个声音,“要不要我帮你,把你秘密都告诉他。”
尹溯顿时紧张起来,紧紧捏着拳头。
其他人不知是什么意思,婴隰正在找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道:“看你这么紧张,我就更想告诉他了。”又戏谑地笑了两声。
尹溯没有说话,但已经将血中剑唤了出来。
那声音继续道:“你这样弄得我挺害怕的,我一怕就更想说了。”
那声音顿了顿,道:“穿黑衣那位,我们的尹仙师道貌岸然得很呢,他居然......”
尹溯乍然间就像疯了一样,拿着剑往右侧劈去,“你给我闭嘴!不许说!”
那声音又是一声轻笑,“他可是对你有......”
尹溯双目发红,向着四周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劈,像疯似的喊着,“闭嘴!给我闭嘴!”可那声音还在继续。
他快速跑到婴隰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喊道,“你不要听,你把耳朵捂上,你不要听,你捂上好不好。”声音还带着一点乞求。
婴隰见他这模样,完全呆住了,这哪里像尹溯,“阿溯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可是尹溯还死死抓着他的肩膀,低下头乞求道:“你不要听,你捂上好不好,你不要听。”
婴隰眼里满是心疼,抱着他哄着他,“好好好,我不听我捂着,我什么都不听。”然而他并没多余的手去捂耳朵,尹溯见他没捂,便用自己的手去捂他耳朵,却一直垂着头。
而沈潦见他二人这般,已完全愣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尹溯渐渐地冷静了点。
可这时那声音又响起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一个手染鲜血的人,一个肮脏不堪的人,心里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是叫人恶心呢。”
尹溯听着那些话,就更不敢靠近婴隰,猛地将他推开,就往旁边缩,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头,止不住的颤抖。
他连说一句‘他不是’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事实确实如精蝼蛄所言,他忘恩负义了,他手染鲜血了,他对那个人存了不轨之心。
婴隰见状抱上去,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轻声安抚道:“没有没有,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别怕别怕,有我在的。”
可尹溯还是那样,他现在好怕婴隰知道那件事,最好就让它烂在心底,谁也看不到,谁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在无人处时,才能拿出来看看。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就像当年他不配说一句对不起,如今他不配说一句心悦你。
当一个人自卑至极时,就已经失去了言爱的勇气。
婴隰见他没有一点好转,便对沈潦道:“照顾好他。”
正要起身去拿落在一边的血中剑,忽然尹溯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和乞求,道了声,“别走。”
别离开我,就算我恶劣,我恶心,但求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婴隰又立刻蹲下去,摩挲着他的背道:“我不走,我不走。”满眼担忧地看着他,又道:“阿溯,你好点了吗?”
尹溯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缓缓道:“......我没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是婴隰知道他现在肯定很痛苦,便将他扶起。
尹溯想起刚才的事就觉得后怕,不过幸好他不知道,只要他不知道,那么就不会离开。
但是现在还是出去要紧,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精蝼蛄可以通过淤菊虫,根据中毒之人的内心来布置幻境,这不太像是精蝼蛄有的能力。”
婴隰一直看着尹溯,依旧担心他,毕竟刚才的情况确实很不乐观。
而尹溯见他看着自己,一时做贼心虚,把头转向沈潦问道:“沈兄有何看法。”
沈潦一直在游神,别说看法了,他连尹溯说的什么都没听到,“啊?我啊,我能有什么看法,我一点看法都没有。”
婴隰道:“如果不是精蝼蛄,会不会是天井下,就像我们先前遇到的一样,舟幽灵和川赤子、凤凰火和青行灯。”
尹溯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道:“但是天井下也没有布幻的能力。”
“或许是滑头鬼配合其他妖物打造的幻境。”婴隰一直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出个花来。
尹溯见他还看着自己,目光继续闪躲,到最后干脆看向游神的沈潦,结结巴巴道:“或......或许吧,我们往前看看。”说完就大步往前,沈潦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原地的婴隰,就跟上尹溯。
婴隰见他走了,立马追上去,叫住他,“阿溯,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我只是对你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可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觉得我恶心,我怕你接受不了,我怕你觉得我不配。
我更怕你......会离开我。
尹溯垂着眼,随后冲婴隰笑道:“能怎么,还是先想办法出去要紧。”又故作轻松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走,去前面看看。”
可婴隰总觉得他有什么在瞒着自己,但既然他不提,那自己便等着,等到他愿意说的那天。
要说往前走,其实就是尹溯为了不被婴隰看出他神色有异,随口说的。
但他三人还是走了半个钟头,整条大街连个拐角巷子都没有,这时尹溯发现不对劲了,哪有这种奇怪的街道。
这里一定是幻象!
三人走累了就坐在原地,尹溯在想这里的妖物到底是精蝼蛄还是天井下,亦或者是它们两,但说到底还是要把它逼出来再说。
沈潦见大家都一筹莫展,于是道:“要不放火吧,用对付凤凰火的办法,把这里烧了。”
然而他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开始反驳,他就自己想通了,“诶,不行,一放火这里的淤菊虫就全死了,到时候被粉末包围进入幻境,醒不过来就麻烦了。”又摇摇头,连说不行不行。
而尹溯忽然道:“我有办法。”他让众人附耳过来,道:“只要我们都进入幻境晕过去,那么精蝼蛄就会现身来杀我们,当然这粉末无毒,能从幻境中醒过来,只是看吸的多少,醒的早晚,到时候我们闭气少吸点,假装晕倒就行了,况且刚吸入时,还不会进入幻觉。”
沈潦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时婴隰道:“这粉末对我没作用。”
他话一出,两人都看向他,沈潦惊奇道:“你是个什么身体,莫非百毒不侵。”
可尹溯却想起了当初在砥灵场的事,便不想让婴隰以身试险,道:“杀它需要用血中剑,你碰不得,还是我来。”
然而婴隰也不想让他以身试险,道:“若到时候你没醒过来怎么办?”
尹溯还想说什么,忽然沈潦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别争了,要不我来?”
他话音一落,两人齐头看向他,沈潦慌了,道:“看我干嘛,我就随口一说,玩笑而已,我身体多差,到时候精蝼蛄还没来,我就进幻了。”
他又见两人还看着自己,不禁后背一凉,心说:我这是把自己给卖了啊,于是道:“尹兄你不就是担心那剑会灼伤婴隰兄吗?那多简单,用布裹着手不就行了?”
婴隰怕尹溯还不答应,于是先开口道:“好办法,我来试试。”
于是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包着手,尹溯犹犹豫豫地将剑递过去,婴隰接过后一阵强烈的灼烧感瞬间袭上他,只是有布包着这次没有听到‘滋滋’的烤肉声。
尹溯见状立即将剑召回,去解包着他手的布,见到他手掌的伤口几乎和没布时灼烧的一样,皱着眉道:“还是我来。”
婴隰只好应了他。
但是这火不能明着烧,必须让精蝼蛄觉得我们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的,于是乎,三个人做了一件挺缺德的事,捅了虫窝。
尹溯通过探灵找到一个虫窝,然后掐起坎字诀把水注进去。
不稍片刻,便听到虫子往外爬的声音,然后众人拔腿就跑,跑了一阵,尹溯大喝一声,“我要放火了!”
接着他拿着剑往四周一挥,火焰迅速将最前面的淤菊虫烧成了灰烬,转眼间,紫色的粉末弥漫开来,他们立刻冲进房间里,佯装紧张地在看外面,又装晕倒地。
现在众人都还没入幻,尹溯在心里祈祷精蝼蛄赶紧来,没过多久,它还真来了。
精蝼蛄从房顶上爬出来,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个人,疑惑得很,但是精蝼蛄在百鬼夜行中是奇葩啊。
它根本想不到这三个人是在设计抓它,它只觉得是他们太蠢了,居然还敢火烧淤菊虫。
尹溯感到精蝼蛄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下手,然而它转了几圈便开始动手了,尹溯感觉到一双冰凉手正慢慢地摸上自己的脖子,他将血中剑唤出,正欲举起。
却在下一刻,另一只手快速夺过,他只听得‘滋滋’的声音,然后脑子里冒出最后一句话,“又这样。”便彻底进入幻境。
婴隰将剑插入精蝼蛄的体内,道:“镜花水月,果然名不虚传。”
接着周围变成了一片花海,空中依然挂着一轮明月。
精蝼蛄轻笑一声,化成老人,声音沙哑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是滑头鬼的,这里又是镜花水月。”
婴隰眉头一挑道:“这个啊,不是我发现的。”
“我来告诉你吧。”因为尹溯吸入的粉末少,所以醒得也快,他先去看了看婴隰手掌的伤,皱着眉包伤口,婴隰见他担心自己,心里美得很,就摊着手让他弄。
而一旁的滑头鬼忍不住道:“你倒是说啊,说完了就能去死了。”
尹溯冷眼看向滑头鬼,“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就是滑头鬼,只是后来我们在对付川赤子和凤凰火的时候,我发现杀它们,似乎比我想象的要轻松一点,可它们毕竟是百鬼啊,哪能这么容易就被杀了,于是我就想起滑头鬼,映于镜中花,浮于水上月,最擅长的就是打造现世幻境,所以这里的一切很有可能全都是你打造的,只不过你将百鬼的能力也布了进去,其实刚来这里时,我就开始怀疑了,当然也只是怀疑,后来我发现这里每一个细节都太好了,好到没有一丝破绽,要不是那个幻境。”
他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就是因为那个幻境我才确信是你,于是就布了一个局,引你出来,要怨就怨你自己,要将幻境布在淤菊虫粉末中,可我知道,那粉末原本是没有致幻作用的。”
滑头鬼用颇有赞赏之色的眼光看着他,道:“不错不错,青司大人说过,这里面的人,只有你最有可能看破我的幻术,看来此话不假,既然如此我便不与你们兜圈子了,直接杀了,也好向大人交差。”
话音刚落,众人便置身于幽蓝蓝的水面上,虽是水面,可行至其上却如同行于地面。
尹溯走在水面上,没看到婴隰也没见到沈潦,便掐诀探灵,然而他的诀法却是完全使不出,心说:又是这样,于是挥着剑往前一劈,试图劈开幻境。
可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尹溯道:“阿隰,是你吗?”
他见那人既不回答也不转身,于是走上前,道:“沈兄?”
但待他看清那人容貌后,便惊在原地。
那人竟然于他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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